■ 王礼仁
民法典关于夫妻共同债务的规定涵盖家事代理之债、夫妻合意之债、债权人善意之债三大类型，三类不同形态的夫妻共同债务构成了“三位一体”的夫妻共同债务科学体系。三类不同形态的夫妻共同债务分别适用三种不同对象，家事代理之债适用于夫妻一方负债；夫妻合意之债适用于夫妻共同负债；债权人善意之债适用于善意债权人之债。三类不同形态的共同债务构成要件和调整方法不同，准确把握民法典夫妻共同债务的科学体系和范围，既有利于对不同形态夫妻共同债务区别对待，更有利于区分夫妻内外不同责任，避免适用法律上的片面性或一刀切。
家事代理之债的法律规定与适用
家事代理之债，是指夫妻一方因家事需要所负债务。家事代理之债包括日常家事代理之债与重大家事代理之债。民法典第1060条第1款规定的夫妻一方因日常家事需要所负债属于日常家事代理之债，第2款中一方超越日常家事代理权的重大借贷“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产经营”的债务，属于重大家事代理之债。将两者合并统称为家事代理之债。
家事代理之债属于夫妻一方负债，判断一方负债是否属于夫妻共同债务，关键看是否用于家事需要。只要举债人或债权人能够证明用于家事需要，即构成共同债务。认定家事代理之债应当注意两个问题：一是日常家事代理之债不能采取推定论，应由举债人或债权人承担举证责任。二是重大家事代理之债不能采取签字论，只要举债人或债权人能够证明用于家事需要，都要认定为共同债务。
夫妻合意之债的法律规定与适用
夫妻合意之债，是指夫妻协商一致共同借贷的债务。民法典第1064条第1款中夫妻共同签字或事后追认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负债务与第2款中“基于夫妻双方共同意思表示”所负债务，属于夫妻合意之债。认定是否属于夫妻合意之债，关键看有无共同签字或事后追认等共同意思表示。对于夫妻一方负债，举债人或债权人主张属于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应当承担举证责任，举债人或债权人不能证明属于夫妻共同意思表示的，应按一方负债处理。夫妻合意之债不论是否用于家事需要，都属于共同债务。
债权人善意之债的法律规定与适用
（一）债权人善意之债的法律规定
债权人善意之债，是指债权人主观上存在善意，对夫妻一方滥用家事代理权无法辨别，有理由相信属于家事借贷或夫妻合意借贷。民法典中的债权人善意之债主要规定在下列条文中：
1.第1064条的日常家事借贷。由于夫妻均有日常家事代理权，债权人无法辨别一方借贷属于滥用家事代理权，有理由相信属于家事借贷时，则构成债权人善意之债。
2.民法典第1060条第2款中的“夫妻之间对一方可以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范围的限制，不得对抗善意相对人”，明显包括债权人善意之债。
3.民法典第1065条的约定财产制中“相对人知道该约定的，以夫或者妻一方的个人财产清偿。”这实际上也包含相对人不知道该约定的，即善意债权人的债务，应当由夫妻共同财产清偿。
4.民法典中的“夫妻合意之债”也存在“债权人善意之债”。如第1064条第2款中的“基于夫妻双方共同意思表示”，应当包括债权人信赖基于夫妻双方共同意思表示的情形。最高人民法院婚姻法解释(一)第17条也明确规定第三人有理由相信属于夫妻合意的。
（二）债权人善意之债的意义与功能
债权人善意之债可以起到平衡夫妻内外关系的作用。以日常家事借贷为例，夫妻之间主张一方借贷5000元为共同债务时，必须证明用于家事需要，否则不能认定为共同债务。但债权人能够证明用于家事需要、或有理由相信用于家事需要时，属于夫妻共同债务，如债权人提供了借款人勤俭治家，平时没有赌博等不良习性，借款理由是家庭困难、子女上大学需要。该借贷为债权人善意之债，未举债一方应当承担连带清偿责任。如果5000元没有用于家事需要，未举债一方对善意债权人承担责任后，可以向举债方追偿。
债权人善意之债的“内外有别”功能主要有三：一是夫妻债务的判断规则内外有别。即夫妻内部认定夫妻共同债务的标准是用于家事需要；在夫妻外部则采用双重标准，即除用于家事需要外，债权人对一方借贷存在信赖用于家事需要的善意时，也构成共同债务。二是举证责任规则内外不同。即在夫妻内部必须证明用于家事需要，但债权人主张夫妻共同债务时，能够证明用于家事需要或信赖用于家事需要者均可构成共同债务。三是清偿规则内外有别。即未举债方对善意债权人承担责任后，在夫妻内部不承担责任，可以向另一方追偿。
（三）认定债权人善意之债应当注意的问题
1. 防止对日常家事借贷一律推定为共同债务，扩大债权人善意之债范围。在日常家事借贷中，债权人主张一方借贷属于夫妻共同债务只有两种情形：一是证明用于家事需要，二是证明自己有理由相信用于家事需要，二者必居其一。
2. 认定是否属于债权人善意之债，应当坚持小额从宽，大额从严原则。“小额从宽”，是指判断日常小额借贷中债权人是否善意，应当秉持从宽原则。只要债权人尽到必要注意义务，借贷没有明显不合情理现象，一般可认定为善意借贷。
“大额从严”，是指判断夫妻一方大额借贷中债权人是否善意，应当秉持从严原则。债权人主张一方大额借贷共同承担责任时，首先要证明用于家庭需要，或有理由相信属于夫妻合意，且后者必须有具体事实证明，达到高度可信程度。否则，不能认定为共同债务。
（作者系资深家事法官、中国法学会婚姻法学研究会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