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多所心仪的音乐校门,我们在“月下推敲”时,也是独有心得。在东北学校的考点门前,能感觉到皑皑白雪;在四川学校的考点门前,似乎闻到麻辣鲜的气息;西北学校的门前有花儿的旋律在缭绕;海南学校的门前那就是碧浪荡漾、椰树婆娑……
■ 刘泰然
在中国大地上,一月二月一般都属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此时,川流不息的火车厢里填充着的大多是面带倦意或满足的返乡客,他们腰缠了多少不一的辛苦钱,回家团聚,带给亲友和自己一个团圆温馨祥和的年。但细心观察,会发现其间还夹杂着个别新鲜年轻的脸庞,没有多少生活艰辛的磨砺,但因为心中装满对于未知的期盼和渴望,尤其显得焦虑和恍惚。他们或者背着画夹,或是提着乐器,这是一群艺术考生,忙碌在于他们一生最重要的时间段里。
五年前,我也是其中的一员,一个人坐着火车驶向未曾去过的城市,去探寻自己未来的道路。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直接而真切地触摸到自己的命运。
作为声乐专业的艺术生,某些方面显得最为轻松,不需要像器乐生那样带乐器,不需要像美术生一般背重重的画包,几乎就是空手拍巴掌,空手套白狼。随带的拉杆箱里只需一两套登台的演出服,便可以轻松地在一些城市穿行。其实,这种轻松也只是表象。乐器和画笔,一定是他们的抓手,而声乐生没有任何抓手,仅凭一条爹妈给的嗓子,像一篇古文里说的“皆若空游无所依”,使得心里也空荡荡的。
艺考对于艺术生来说是单独高考,至关重要,考好了,后面的文化课分数才有用;没考好,文化课分数再高也一文不值。但艺考不同于普通高考,艺考并不是一次考试便定下了“终身”,往往是一所学校一场地考着。
我们声乐考生为了尽可能多地参加考试,以便有更多选择的机会,考生们都会考十几所或者二十几所学校,经历十几次或二十几次的报名、初试、复试,经历几十次上台前的紧张和下台时的放松或者失望,往往考到最后,整个人都会疲惫不堪,甚至出现心理上的崩溃。这些也是普通文化考生所不能理喻的。声乐生不像文化生那般实打实地能看到自己学到了什么,掌握度如何,肚皮中有着怎样的成色,声乐生很多时候会在考试的前一晚丢了歌唱的状态,整个人是又着急又绝望。但是第二天起床后,还得硬着头皮打理西装,再听几遍录音,毅然决绝赴考场。这个过程对于人的磨砺影响,锻打淬火,即使是几年之后也能感觉到自己所受的益处。奔波的劳累,内心的煎熬,孤单的侵袭和漫长冬夜的彷徨,那是一个艺术生必须面对的功课。
当然,面对多所心仪的音乐校门,我们在“月下推敲”时,也是独有心得。在东北学校的考点门前,能感觉到皑皑白雪;在四川学校的考点门前,似乎闻到麻辣鲜的气息;西北学校的门前有花儿的旋律在缭绕;海南学校的门前那就是碧浪荡漾、椰树婆娑……面对拉起的幕帘,我们茫然无助地拼尽能量唱自己的人生咏叹调,企图打动那边有决定我们前途的陌生人,大多数他们一言不发,彼此连路人都不如;但也不排除,会有一只仁慈的手撩开幕帘,来牵起你,随其跨入艺术更高的殿堂。这就是所谓命运之神吧?
单招最具挑战的,还是远赴各校复试,或西安,或北京,或上海,或成都。我就不止一次到济南和上海,甚至因为档次的重叠而放弃可能性极大的天津复试,结果使得最终两地都擦肩而过。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与别的考生大都有家长陪同不同,艺考的单招我坚决不要陪同,一个人独闯,因而也出现丢失准考证和身份证,出现因睡着而错过下车,出现弹尽粮绝而需要家长往卡里打钱,补充粮草。一季单招考下来,家长说我瘦了,我说家长也瘦了。单招生的天空,鸿雁在云端飞,地下是引颈观望人……
我进了大学校门后,从旁人的说笑中得知,指导自己专业的老师,居然当初艺考时她就在幕帘背后,她就在“灯火阑珊处”!心里着实感动得不行。忽然明白古人为什么会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艺术生所独有的人生财富。在日后的学习中,他们会更加珍惜,更加勤勉,也更加恭敬。接着,我又考取了她的研究生,似乎是缘分使得水到渠成。
如今,单招都取消了,学弟学妹们不必再像我们当年那样奔波了,是好事。但作为一种人生历练,那单招的种种遭遇和心境,于我们也是难得的记忆,值得好生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