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咏瑾
不知今年过年有多少大龄女孩子因“催婚”这件事与家人搞得不欢而散。我认识的一个闺蜜因为这点“小切口”的争端,最后年三十的夜里收拾行囊、一个人挥别家乡、孤独寂寞地又返回到当初好不容易春运抢票才离开的城市——这城市旷大,犹如涌动的潮汐,有一种无人相依偎的冷漠;这潮汐又隐隐有一种暖意,温暖地包容和理解她一个女子为何选择孤独的不易。
真的,她在电话里告诉我,城市里那些大年三十都没打烊的超市和快餐店给了她一种生活稳衡如平日的温暖,而不是在家乡,她对逼问收入的亲戚稍有反弹,她妈就带头戏谑她:“找不到男人也不要把气发到大家头上。”
所有的人貌似和和气气充满理解地笑了起来。我闺蜜顿时觉得自己外劳内伤,她承认自己回家是想找温暖,抹去自己在外打拼不易的满脸风霜,但是家人的话像一柄锋利的小水果刀,削苹果皮一样娴熟地剿灭了她薄薄的脸皮和自尊。
她从来没有在异乡一个人度过大年三十和初一,少有中国人能用平常心看待这两天,于传统而言,谁要在这两天因为工作无法与家人团聚,那简直是了不起的奉献。她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平时可以诉苦的朋友,结果人人都在万家团圆,电话那段飘着喜气洋洋的春晚声,她知趣地挂断电话,不禁在想,是忍下意气在家过一个表面平和的年、还是要这样漂泊的清静,究竟哪样更幸福一点点?
出乎她的意外,大年三十晚上八点过后,外边溜达的人还有不少,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值得揣测的故事。
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华灯初上,她穿得厚厚的、背着环保袋出去给自己买年夜饭。碰见的第一对老夫妻白发苍苍,丈夫巍巍地推着妻子的轮椅,若在平时清晨的花园,这是一幕多么幸福的景致,而此刻大年三十,被她敏锐地读出了一丝哀怨:他们是空巢老人?是儿孙不孝?还是……她自嘲地笑了,想起了被她撇在家乡的父母。
在超市的门口,她碰见了一个穿着厚厚病号服的中年人,苍白憔悴到看不出性别,和她一样背着环保袋,里面似乎是鼓鼓囊囊的大桶方便面和苹果。他(她)走几步、喘几口气,再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她发觉他(她)注意周遭景物的时间比一般人更为长久,连看到深蓝天幕上路灯的光芒都痴痴凝望好几秒。属于他(她)的故事就更多、也更令人不敢深想了。
其他还有推着孩子的小夫妻,一边走一边小声拌嘴,似乎都到了这个钟点,两人还没决定好是去男方家过年还是去女方家过年……
远远近近,行人三三两两,来来往往。小规模地复制和延续着平日生活里的酸甜苦辣——她仰起头,世上那种难言的痛苦,并不只是她一人所独有。她在小超市里买了鸡蛋和白菜,延续家乡的传统给自己蒸“百财饭”,你看,一个人再是穿越千里万里,总离不开自己延续的根脉;她又穿过挤得满满当当的快餐店,给自己打包了鸡翅和烤肉串,快餐店里有安抚孩子的孤独母亲,有抱着书本啃复习资料的年轻人,居然还有两对看上去很像在相亲的男女……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熟稔的快餐店小妹亲热地招呼她:“加班没回家呀?”她笑笑:“你也辛苦了。”
一个人回租屋看春节联欢晚会是什么感觉?看到那些万家团圆的梗是否会有些难受?她边走边想:也许明天,也许后天,等妈气消了,还是给家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