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峥
坐在钢琴前的女儿，因为曲子太难又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转过头，懊恼地问出了那个已重复了大概1001次的问题：“干吗非要弹琴啊！你老说对我有帮助，可我以后肯定不干这个，能有什么帮助！非要牺牲现在的快乐才能得到未来想要的东西吗！”
12岁的小姑娘，说话开始有哲理了，我知道，无法再用那些“鸡汤”金句来励志。事实上，她已经竖起了浑身的刺，充满戒备地抢先用懒洋洋的怪腔怪调念叨开了：“暂时看不到成果，你不是没有成长，而是在扎根。”“不是因为有了希望才努力，而是努力了才会有希望！”
“且，净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重复了太多次的道理现在似乎成了陈词滥调，甚至开始起反作用了。这时，脑子里突然闪过前两天听到的一个财经节目。
节目中，主持人提到了一个观念：低迷时期的创新，至关重要。
1929年~1939年，美国经历了十年的经济大萧条，很多企业破产、倒闭，勉强维持的企业也多是苦撑苦熬，但也有一些企业正是在这期间创新或转型，最终成就了一番更大的事业。比如美国杜邦公司，就是在经济大萧条时期成功转型的。创立于1802年的杜邦公司，到经济大萧条时已有100多年的历史，此前一直以生产火药为主。1932年，杜邦公司拥有了一项跟橡胶有关的技术，开发、应用则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在当时生存都普遍成问题的情况下，投入资金精力进行创新，显得太过奢侈，甚至很不合时宜。
对于企业来说，如果在一项发明上花费了一元钱，那么创新至少需要100元。因为一项单纯的技术有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项技术最终能否市场化，关键在于创新，它跟市场需求、跟客户最终的使用直接相关。例如，大家都知道的，人类1904年就发明了飞机，而它真正进入商用花了整整30年时间。
然而，杜邦公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成就了它的主要产品——汽车、飞机轮胎，大萧条还没有结束时，它又推出了尼龙制品，形成了非常大的市场应用。
节目中，主讲专家强调，在企业经营不景气时主动去创新、研发，就相当于在冬天播种。一些真正伟大的、能改变人们生活的创新，有时并不直接来自现有看得见的市场需求，这就如同种子静静地在土壤中积蓄力量，一旦因缘际会，气候、温度、环境适宜，一下子就会从一粒种子变成一棵参天大树。
实际上，很多企业的研发创新并不直接跟市场效果直接挂钩。世界财富五百强之一的3M公司，非常鼓励跟现有市场关系不大的技术发明和创新，100年来开发了近6万种产品。如一种原本属于失败技术的粘得不牢的胶水，成就了后来办公用品中不可或缺的报事贴；发明于20世纪70年代的一种玻璃贴膜，在当时毫无用处，直到20年后电脑和手机广泛使用液晶屏时，由于这种膜能够减少光的消耗，可以大大节约能源，立即得到广泛使用。
而我们国内的企业一直在创新观念上有个误区：有钱时搞研发，没钱时不搞，而且搞不搞研发、是否创新都取决于现有的市场好不好，好了多投钱，不好就不投。这其实跟中国文化太强调学以致用有关，不能产生直接的市场效用时，就不去做。这样技术的储备就非常少，将来有市场需求时也变不出好的产品。
这让我想起了孩子第一天上钢琴课时老师说的一番话，已有近30年教学经验的老师告诉我，对现在的孩子来说，钢琴几乎可以说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最难的事情，而且学琴的绝大多数孩子最后都不会搞专业，所以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学琴的过程中，孩子每一天都要面对困难，每一天都要战胜自己、有所突破。的确，一路走来，仿佛是在逐步印证着钢琴老师的话——正因为孩子其他事做起来都相对简单容易，钢琴越发显得“严酷”：在这里，所有的小聪明都不管用了，只要不专注、不下苦功夫，曲子就是练不下来，发脾气、哭闹都帮不了自己，这座山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翻过去，在这个过程中，锻炼的是意志，积累的是抗压能力，面对挫折，学过琴的孩子更不容易放弃。
我知道该怎么做“思想工作”了。女儿最近迷上了看“奇葩说”，蔡康永说过的那段话正好派上用场：“15岁觉得游泳难，放弃游泳，到18岁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约你去游泳，你只好说我不会；18岁觉得英文难，放弃英文，28岁出现一个很棒但要会英文的工作，你只好说我不会；人生前期越嫌麻烦，越懒得学，后来就越可能错过让你动心的人和事，错过新风景。”
“宝贝，我听一位老人家说过，所有的真功夫，都是闲淡中得来，热闹处使用。在你有时间、有精力时练就的功夫，其实就是在储备你的缘。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是在非实用状态下所做的准备，就像结了一个缘，机会出现时正好用上；无缘对面不相逢，则是说当机会摆在面前时，因为没有结这个缘，只能对面不相逢喽。就像蔡康永说的，你没练过这个功夫，即便是机会摆在眼前，也只能遗憾放弃。我觉得弹琴不一定是为了搞专业啊，在这个过程中，你变得更能吃苦，不怕困难，也更专注，遭遇不顺利不会轻易放弃，这些都是最宝贵的收获。如同在冬天里，你先播下了种子，等到春天天气转暖时，你已经积蓄了很多能量，做了充足的准备，那么你的成长就会更加从容，也更能抵抗风雨。”
一番新的论调让女儿若有所思，我倒是更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钢琴我是不会放弃的。这或许是我能给她的最有价值的财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