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舟子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帮我解开了一个谜题:1938年,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在给女儿的信里说,他少时就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梦想中,但有一天,梦想破碎了,那就是他最终决定和她的妈妈结婚的时候,尽管他知道她从小娇生惯养,而且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除了他爱她……优渥之家长大的她需要他为她做更多的事,因而他不能更好地追求自己的写作梦想。当她意识到写作是他仅有的神圣事业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她试图通过自己的工作来弥补这些,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地不行了……
菲茨杰拉德是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看完2013年的新版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我曾不明白:盖茨比为何了不起?
盖茨比曾经是一个贫家小子,一身帅气戎装的他赢得了富家小姐黛茜的爱情,但他也知道他欺骗了他:不是明明白白的欺骗,只是他给了她可以给她富足生活保证的假象,他其实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他从她的面前退却了。他去一战时的欧洲前线参战了,还成了战斗英雄,回到美国之后,经过在众人眼中版本不同的种种个人奋斗经历,他成了年轻的富豪。他在新买的富人别墅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邀请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们前来参加豪华聚会,其实只为家住在他对面不太远处的昔日爱人有朝一日也能够闻讯前来,与他邂逅,虽然,此时,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她的丈夫与她门第相当,但并不忠诚,经常在外拈花惹草。对此,她也有所感知,但他们保持着表面上的和美。
在精心筹划之下,盖茨比和她的昔日爱人终于在旁人的促成下“邂逅”了,旧情依旧,只是时光不能倒流,但是盖茨比相信时光可以倒流:可以用他的财富让时光倒流,让昔日重来。一度,这个幻象似乎即将成真,黛茜甚至情愿与他私奔,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但盖茨比想要的太多,他非逼着黛茜当着她的丈夫和其他几个在场者表态说她只爱盖茨比,从来没有爱过她的丈夫。黛茜几乎崩溃了,她哭喊着说:“你要得太多!”而盖茨比此时在她丈夫激怒之下的暴力倾向——虽然,最终盖茨比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挥拳相向,但这似乎证实了江湖上对他财富来源的猜测之一,却吓坏了这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小姐,促使她回缩到自己原来安全保险系数较高的温柔富贵乡,虽然这个家不乏沉闷、虚伪。急急忙忙奔回家的路上,盖茨比和黛茜同坐一车,开车的黛茜撞到了一个突然冲到路上拦车的女子,惊慌的她连车都没有停……黛茜和盖茨比不知道的是这劳工阶层的女子正是黛茜丈夫的情妇,她认识这辆车,以为是情夫开车过来了……后来路过车祸现场的黛茜丈夫故意将肇事嫌疑引向盖茨比,女子不明真相但充满绝望愤怒的丈夫,第二天潜入盖茨比的豪宅,将正在焦急等待黛茜回音的盖茨比枪杀……盖茨比的葬礼上,豪华聚会上那些曾经人山人海的人都不见了,只有“我”——作为叙述者的作者出现,黛茜连一枝花也没送,她和丈夫一家人急匆匆地离开了此地……
看完电影后,我又看了一次小说,发现“我”——故事的叙述者,在书中和电影中都有一句同样点题的话,“我”曾经由衷地对盖茨比说过:“你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高尚。”在我看来,《了不起的盖茨比》表现的是一个钟情男子的悲剧:一个想象时光可以倒流的人,为自己的一往情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彼时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与大户人家的小姐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盖茨比以为自己后来爆发而来的财富能够抹平门第的鸿沟,重新造就一个平等的婚恋起跑线,但时间造就的过往似乎是无人能够抹去的事实存在,而现实的爱情也不是他一厢情愿中的“只爱过你一个人”。社会身份等级森严的中产阶级的婚姻讲究能量平衡,而盖茨比与黛茜不平衡,即使黛茜也钟情盖茨比,但他们终究不属于彼此,她自幼生长其间的阶层更加能给予她所需要的安全感,关键时刻,更容易产生共情,就像作者所写“黛茜和布兰特(黛茜的丈夫)都是冷漠无情的人,他们轻易地摧毁了别人的生活,然后又缩回到他们舒适的生活中去。”
从小雄心勃勃的有志青年盖茨比,过于迷信奢华财富的瞬间力量了。这造就了他的超级豪华聚会,也编织起了黛茜可以重回他怀抱的幻象,但最终葬送了他盛放的生命。不过,即使昔日不能重来,一个一往情深的人也理应有一个比这更好的结局,而他没有得到。这让观众、读者替他鸣不平。小说和新版电影都在结尾处打出了这行字:我们奋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断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但诚如中国古人所云“休恋逝水”,生活的滚滚浪潮如逝水,与游泳池中的一池静水自是天差地别,盖茨比沉醉在自己昔日爱恋的一池静水中却无力防范滚滚逝水的滔天巨浪,这是他的了不起也是他的迷思所在。
作品里难免都有作者的身影与心思在。由此看来,盖茨比的悲剧也是菲茨杰拉德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