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真正称得上清明菜的,只有一种,故乡方言称其为棉茧头的野草,专门用来做清明时的食品如青团,或做菜粥、摊饼。棉茧头做成的青团,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加上米粉的糯软香味,真的是一种特别的美味。
■ 朱学东
清明,万物生长,皆清洁而明净,是江南故乡最好的时令,清明前后也是故乡诸多时令菜肴的旺季。刀鱼、河豚、竹笋、芦笋、秧草、水芹、菜苔、香葱……个个都馋死过往神仙。
不过,荠菜清明前已经开花,马兰过清明也多不再食用,在我的印象中,真正称得上清明菜的,只有一种,故乡方言称其为棉茧头的野草。
棉茧头,学名鼠曲草,故乡一种野植。过去只有在过清明,故乡的妇孺,才会去田埂上挑采棉茧头,专门用来做清明时的食品如青团,或做菜粥、摊饼。
棉茧头,茎叶绵软柔和,茎叶之上似有一种绵密的白毫,通常卧趴在田间地头,不争不抢,在各种杂草中悄然生长。其外形与菊花中的一种相似,但也不像菊花似地往上蹿长,而是匍匐生长。老了,就绽开黄色小花。棉茧头草也与故乡的蓬蒿外形有些相似。不过,棉茧头至今仍是一种野植,生长在干涸的田间地头,我尚未听闻其被移植栽种。因此这几天,有中学同学摘了些棉茧头做了扁团子就在同学群里得瑟。
小时候,每年清明前,大凡挎只篮子,拿把镰刀,在麦地里的田埂上到处游荡的小孩、老妇,不是挑马兰的就是挑棉茧头的。
棉茧头通常是单株生长,最多几个兄弟姐妹挨着,数量远不如马兰草,而且被割掉之后,再也长不出来。所以,挑棉茧头是很费时的。通常挑满一小篮,要走好几条田埂。待挑满一篮回家,把根须摘掉,洗净之后,可用来做青团。
用棉茧头做青团时,过去讲究些,要放在石臼里舂碎;最起码也要放在碗里,用铜勺柄舂碎了。然后在揉米粉时,碎末连着汤汁,混杂在米粉里,加入开水,使劲揉开。棉茧头青绿的色泽,便渐渐在米粉里渗透。
说来也怪,不算多的棉茧头,舂碎之后揉在米粉里,其浸染能力如此强大,能把一大块米粉全部渗透,加豆沙或芝麻为馅,做成团子,蒸煮之后,白米粉团子色泽青绿明艳,竟然成了青团绿团!
棉茧头做成的青团,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加上米粉的糯软香味,真的是一种特别的美味。
旧时清明时做青团,通常是要用来孝敬先人的,祭拜之后,才能食用。不过,今天风俗变异,青团已是一种清明时令美味,其祭拜之义,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人都不再理会,甚至老人也不以为然了。
当然,故乡做青团还有一种原料,即绿苎麻叶子,这在过去是有栽种的。通常过年时做青团,都用绿苎麻叶汁,绿苎麻叶可以腌制存放,第二年照样可以用。而有时清明做青团,取不到棉茧头的,偷懒就常用绿苎麻叶来做,反正都是青团。
棉茧头也是一种中药材,无毒、经饿,在粮食不够时还可用来充数果腹,比如还可以熬菜粥、摊饼,这是绿苎麻叶没法取代的。但其实,我小时候还挺怕喝棉茧头粥的。在物质充裕的今天,青团倒是成为一种美味留了下来,但现在的许多青团想来大多不是用棉茧头之类的野植做的了。
清明前夕,我和弟弟走在麦地里的田埂上,弯腰低头,寻找儿时熟悉的棉茧头。到了菜地边上,我们终于发现了几个肥硕的棉茧头,懒洋洋地沐着和煦的春阳。我很兴奋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到今天,棉茧头还没被农药时代消灭,也还没有像马兰、荠菜似地移居到豪庭门阀,当属不易了。
在这样一个大拆迁时代,说不定瞬间什么也看不到了。看不到的,不只是故乡风物,还有自己曾经的岁月和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