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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在湖的北岸看朱漆剥落的亭榭,水上振翅的鸭子,晃在眼前的桃花,柔如飞絮的阳光。年年都这样,还是看不够。年年都这样,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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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默契是花朝

2017/8/24

一起在湖的北岸看朱漆剥落的亭榭,水上振翅的鸭子,晃在眼前的桃花,柔如飞絮的阳光。年年都这样,还是看不够。年年都这样,还是舍不得。

■ 李沐航

农园是我就读的大学最为拥挤的食堂之一。由于挨近教学楼且食物味道好,所以最受欢迎,每天吞吐大量人流。学生们总是把盘子装得满满的,四个人挤在一张桌子旁吃着,说说笑笑,声响轰然。如果结伴同去,往往辗转许久才能找到位子。

于是,在大学我几乎都是自己吃饭。我常在上午11点刚过时走入农园二层,去常去的“福建风味”窗口,点一份烧得特别可口的番茄炒蛋;再去“湖南蒸菜”窗口买两块鱼翅糕。鱼翅糕是一种长方形的香甜可感的糕点。厨师把它们蒸黄,打上皱褶,膨胀松软的面团散发出令人垂涎的芳香。

农园门口的路没有名字,被学生的自行车占得满满当当。在自行车之间立着几棵洋槐树,有一棵每年开粉花。浅夏时节,满树槐花午梦甜。槐蜜被日光蒸腾,酿满一种明媚诱人的香气,花开的时候我骑车去教室总会特意穿过这条路。可惜洋槐根基不稳,今年就有一棵被风吹倒了,只留下残根,幸好不是那棵粉槐。

通向农园的台阶上,从西向东有三棵香椿树与一棵望春玉兰。我总好奇春天吃的香椿炒蛋会不会就是从门口的叶芽上摘来的。那棵高大的望春玉兰可以作为约会的标识,我与好友小鹿一起吃饭时,曾约定“在农园门口那棵玉兰树下见面。”这个季节,农园周围开满了木槿与紫薇。木槿花朝开暮落,花瓣在倾注了染料一般的沉甸甸的暮色里蜷皱着。夏天的雨很好,紫薇花团浸饱了水,沉沉坠着。时光向前移动,夏天也同着它去了。

进入大学这些年,每学期我会与小鹿一起约会吃饭。她与我从同一所高中考入同一大学,她在中文系,我在生物系。小鹿走起路来非常娴静,她有颀长的身材和小巧的手,薄薄地捏在我的手里。我喜欢她像狐狸尾巴一样微微打卷的茂密头发,我也想有这样的尾巴。

回想刚入校时我和小鹿的第一次聚餐是在“康博思”食堂。那时我对学校的环境完全陌生。小鹿比我早进校,那天她在图书馆“办点事情”,我们就约在图书馆前见面。她穿一件欲至脚踝长的大裙子,骑一辆好小好小的自行车,在我前面带路的时候,红色裙摆马上要被卷进车轮,她屡屡伸手把裙摆捞进怀里。我们终于骑到了康博思,时间略晚,里面几乎没有学生。她点了一份咖喱牛肉饭,我点了一份红烩牛肉饭,于是两个人的盘子里堆着带配菜的结结实实的牛肉。

去年夏天,我和一位师兄去校园西北边的“勺园”吃饭。聊天的间隙我把脑袋托在手里发呆,远望一下,居然看到小鹿坐在不远处正在看我。我猛然一惊,完全忘了嘴里还有一块糕点没有嚼。她大概是早就看见我们了,我傻笑的样子也被看到了吧?然而她也和一个学生坐在一起,我索性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跑到她桌子那边抱了她一下,扭头跑了回来。因为太慌张,我连她同伴的脸都没有看上一眼。

那段时间,我们每次见面几乎都身边有人,说不上一两句话就草草分开。于是某天我们约了一起去“学五”食堂好好吃顿饭。我每次来学五都买鱼蛋粉。它是将米粉先煮过,放入透味炖成的汤中,加上鱼丸茼蒿,色白味鲜,饱吃不厌。后来,鱼蛋粉窗口的工作人员对我有了印象,产生了熟人间的对话:“小姑娘又来啦?”我会觉得尴尬,想起小说《老师的提包》里的句子:“虽然几乎隔一天便会到这家酒店来喝酒,店主却一次也没有同我们特别亲热地交谈过。对任何客人都像初次来店一样地接待,正是该店的一贯风格。”大约我对学五的要求太高了吧。

我吃鱼蛋粉,小鹿吃宫保鸡丁盖饭。我和她面对面坐着,竟有种“三春去后诸芳尽”的感觉。我不想说具体的烦恼,只是那样呆呆望着她,我说我非常怀念高中的生活,尤其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Y。于是她也讲起她的心事,她也想念她的语文老师:“再没有女老师的大腿让我趴着哭了,再没有女老师软软的手让我拉着了,再没有女老师香香的头发让我闻了。”

其实今年6月, Y老师来我们大学开会,我有了与其一起聚餐的日子。那日的农园一如既往地喧闹,老师拿出手机测分贝,谈笑喧哗之声竟然接近100分贝。那时我清晰地看到他右边如刀刻的短短染霜的鬓角。

高一的时候,我经常在Y老师的课上看小鹿借给我的书。某次小鹿借给我一本《岁时记》,那是作家苏枕书的小说,关于两个女孩子孟荻与陆明的故事。孟荻满腔灼热、柔情脉脉。我总觉得孟荻是作者的某个分身,是她倾注幻想与情感的角色。我曾给小鹿发短信,大意是:“我觉得自己看着你,就像陆明看着孟荻。”其实我本来想说自己像孟荻,觉得有自恋之嫌,于是还是改成:“我觉得自己像陆明。”

小说的结尾是“陆明嫁人,过上在旁人看来衣食无忧、完满幸福的生活,孟荻留在日本,音讯渐无。”在大学看到小鹿并不孤独的样子,我时常感到一种漠然的寂寞和凄凉的自由,会想起书中孟荻和陆明不同的结局,又摇摇头不再想下去。

《岁时记》之后,我买了许多苏枕书的书,也和小鹿一起去参加她在三联书店的签售。小鹿偷偷告诉我:“我喜欢她胸前碧绿的豆荚项链,上面有四颗豆子。”我们一起讨论她文字的变化:“愈发悃款、端整”。“云围观”她家的两只猫咪:白小姐和玄米。今年5月份,台湾作家林奕含去世,苏枕书为此发文多篇,其中有一句:“我十分熟悉的、女性与女性之间互相关照、救赎的关系,我曾也如此迷恋这种关系,因此在阅读过程中更能体会到切肤之痛。”也许生存于她文字间的女性,或互相救赎,或像山尖寒冷的雪,彼此只能远望。而校园中的小鹿和我一餐一饭间,化解无言的惦念与对文学的心结。

今年春天我与小鹿一起去了勺园。那次不知为什么,我们没说几句话。临近毕业,只闲聊些关于保研和出国的事。过后她写了一首《浣溪沙》:“细雨闲风美人桥。红湖春鸭不赴约。经年默契是花朝。坐里牵衣扑雪扇。伞下凭肩料山桃。无言酸楚自在消。”

那日午后我们去红湖散步,遇见几位中文系的教授,其中有她的导师。我们偷偷躲过去,一起在湖的北岸看朱漆剥落的亭榭,水上振翅的鸭子,晃在眼前的桃花,柔如飞絮的阳光。年年都这样,还是看不够。年年都这样,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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