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很想做打进电话去的热心听众,其实是好奇自己的声音在收音机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到底也没有打进去,一半缘于羞涩,另一半原因是广播电台的热线的确很热。
■ 李咏瑾
“牧放远了/就成了故乡的乱草/被一小块废弃的时光,自言自语的穿越/秋天落魄至此/请看好你的影子”
虽说字句里是秋天,著名诗人李永才兄的诗歌朗诵会其实开启于一个燠热的夏末。
午后里阳光历历,名为“灵魂的牧场”朗诵会上名家云集,广播电台的名主播们莺莺呖呖,有着高雅的气质和好听的名字……展开洁白的诗笺,一人上去朗诵一小段,或清澈或沉郁的音腔,那些书页上的字字句句一下子活了起来,如同清茶入水,灵魂上的衣香鬓影散发出馥郁的气息——直到我听到了一把声线。
怎么说呢,美只能察觉而无法形容。这个世界上越是愚人越能享受美,听就听了,喝就喝了,全心全意,身心沉浸,其余的管它那么多干吗——我抬起头,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宫姐。于是我转头就对主持人黎阳兄说:“这个姐姐气质风度太好了,我一定得认识她一下。”黎阳兄猛拍大腿:“走,我带你认识一下。”
宫姐的名字里带着一个“源”,又带着一个“园”,很容易让人想起源泉浇灌着园子,到处都飞溅着活泼泼的生机。很长一段时间,在成都人民广播电台一档名叫“爱阅读”的栏目里,我听着她分享着那些我熟悉或不熟悉的朋友们的文字。在那些寂静的、唯自己呼吸可闻的深夜里,她翻开书香袅袅,一字一句,陪伴着无数个与睡眠渐行渐远的人。
一直以来,我觉得电台主播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职业,我忘不了自学生时代起就深深迷恋的那些收音机里的声音。当然,我指的是传统广播电台那些“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播们。
成都这个地方的广播电台非常有趣,除了正统的新闻播报以外,白天里的电台主播们都是走着嘈嘈切切的谐星路线,椒盐四川普通话的段子一个赛一个,跟说对口相声似的。直到晚上,一切归于沉缓,这里的播音才渐渐展露它最真实的情绪:夜幕低垂,最是那种淅淅沥沥带点微微寒意的雨夜,你坐在车里,渴望一杯温暖的红茶而不可得,打开那些惯常的电台,主播们的声音氤氲着温暖的水汽,听他或她就这样淡淡的、絮絮地分享几段文字,或是彼时的感悟,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一切早已尽在不言中,你就觉得心底得到了莫名的抚慰。我总是很想做打进电话去的热心听众,其实是好奇自己的声音在收音机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到底也没有打进去,一半缘于羞涩,另一半原因是广播电台的热线的确很热。
直到后来,因为写了一组“成都文艺老板娘”的报道,第一次做客宫姐的文化节目,第一次真切地听到她在我身边播报那句栏目里的黄金开场白:“在艺术中生活,在生活中艺术。” 面对着专业的收音话筒,我才真正拥有了那种奇妙的体验,四周的材质似乎都是特殊的吸音材料,以至于耳朵还来不及听到,说出的话语就迅速地逸散在空气里。我就在这样奇妙的、似乎与世隔绝的静谧里,和宫姐有一言没一句地浅聊着我写的那些老板娘,聊着我第一次去采访,青城山上的桃花还没开,枝叶茂盛,绿肥红瘦,而人面如桃花,倏忽间又过了一季。
后来,宫姐在另一期节目里朗读过我的一篇稚趣的散文,讲的是一个5岁的小男孩远远地静静地看着两个4岁的小女孩过家家,有一种天真的很甜的情愫。她把这段音频发给我,我保存在手机里,工作累了,就戴上耳机合目听听,温暖的声音很疗愈人,我后来推荐给朋友听,没人不说好的。
再后来,参加蒋蓝老师在杜甫草堂举行的新书发表会,是在一个深秋的雨天。我穿过重重人群,看见宫姐低调含蓄地坐在边角处的回廊下,裹着一条温暖的花棉布围巾,我很高兴地挤过去和她说说话。忽然身后又传来其他友人唤我的名字,寒暄两句后我转头去找宫姐,想感谢她朗读我的小文,她已不在那儿。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