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象回归野外？事实是，野外已经不存在了。由于栖息地不断被开发破坏，亚洲象已经极度濒危。东南亚地区的森林破坏率达到历史新高，野生大象曾经栖息的热带雨林大多已经被毁，野生种群已经减少了至少50％。
□ 玛雅蓝
这本该是泰国湄旺平凡的一天。但是，在这片紧邻旅游中心清迈的小小乡村的一个大象营里，大象管理员，或者说象夫们的心情却十分紧张。一头五吨重、牙齿一米长的巨兽，正陷入狂躁之中，这样的场合下它的睾酮水平和攻击行为都会大幅增加。
这头大象的名字叫宋哉。象夫们意识到宋哉的攻击性太强，今天不宜载客，但是大象营的主人却无视他们的警告，而且还为宋哉配备了一名陌生的象夫畿。为了不失去工作，畿同意驾驭这头大象。
旅游巴士来了，这一天如平常一样开始。度假者接踵而至，不少人还带着自拍杆。他们两三人一组，爬上固定在象背上的金属椅子。一头头大象被锁链连在一起，沿着环绕象营的那条小路，走向河边。
危险情境“大象发飙”
报道称，大象宋哉就是在这时候发狂的。它把畿推倒在地，用象牙刺穿了他的脖子和肩部，然后把他踩在脚下。随后，它驮着三个游客跑进丛林。那是一家三口，一对父母带着一个孩子，仍然被固定在象背上的座椅里。而畿躺在地上血流不止，其他象夫追回了宋哉，设法把它和吓坏了的游客带回了大象营。但畿最终不治身亡，留下没有经济来源的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孩子。
第二天，骑象活动仍然照常进行。附近一个生态度假村的志愿者们目击了事件过程及其后续，他们称，旅游公司和大象营所有者都没有受到任何刑事指控。
在东南亚，象夫意外死亡并不罕见。在泰国，仅仅在三月，大象就至少杀死了四个象夫。有记者调查了泰国北部的几个象营，指出很多这样的死亡事件完全没有得到报道，因此很难说每年到底会发生多少例这样的惨案。
大多数象夫的死亡并没有得到国际媒体的重视，但是去年8月，畿的遭遇占据了许多媒体的头条，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悲惨性质，并且目击游客数量众多。但是，公众的反应，却显示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趋势。因为大多数人都认为象夫罪有应得，因为他们虐待大象。
“隐形”的象夫
著名亚洲象专家理查德·莱尔曾在泰国研究亚洲象长达35年，他说，在亚洲传统社会中，象夫曾经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但是现代化带来了冲击性的变化。在提交给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报告中，莱尔指出：“今天，象夫无法从主流社会中得到尊重或欣赏，这种处境和大象截然不同。在经济方面，几乎所有的象夫都属于弱势群体，许多人受到残酷的剥削。在社会地位方面，亚洲社会在观念上对大象极其尊重，但是对象夫几乎视而不见。”
如今泰国的许多象夫都是来自邻国缅甸的少数族裔。60多年来，缅甸一直处在内战战火中。逃到泰国的难民却被规定只能留在收容所，不允许从事有偿工作。因此，许多人做出了违法却又普遍的决定，那就是离开收容所，寻找一些泰国公民不愿意从事的工作。
象夫就是这些工作之一。这些年轻人，往往只是青少年，是挡在每头重达三到五吨的野生动物和每年与它们接触的上千外国游客之间唯一的屏障。尽管如此，象夫仍然被认为是一个低技术含量、低收入、低社会地位的职业。这个职业也没有培训标准。
一个从克伦邦偷渡过来的象夫目睹了畿的死亡，他讲述了他自己的故事。他说他们每天要工作长达14小时，一周七天，全年无休，薪水很低。
而大象营老板通常可以分为两种：传统型和“暴发户”型。前者几代人都从事这一行当，因此“对大象非常了解，大多数人对它们很好，这通常是因为受到根深蒂固的文化影响”。然而，“暴发户”型的老板就与此截然不同。“（他们）大多数都是通过房地产、伐木、碾米厂等积累财富的商人，暴发户们用他们眼中的一点小钱就能买到大象。他们只顾牟利，又缺乏有效监督雇来的象夫的能力。”
今天象夫们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游客认为锁链和象钩等传统工具本质上是不道德的，但是他们仍然希望和大象亲密接触。一个象夫解释说：“我用象钩是因为有些大象没法徒手控制。人类太弱小了。大象容易受惊，一旦受到惊吓就可能杀人，非常危险。”
另一个象夫回忆说，曾经有一个美国游客说畿“活该去死”，因为他居然用象钩来控制大象。随后，这位游客拿出智能手机，让象夫帮他拍一张骑在那头大象背上的照片。
让大象回归野外？
让大象回归野外？事实是，野外已经不存在了。由于栖息地不断被开发破坏，亚洲象已经极度濒危。东南亚地区的森林破坏率达到历史新高，野生大象曾经栖息的热带雨林大多已经被毁。仅在过去的三代中，野生种群就已经减少了至少50％。当地的环保主义者估计，泰国目前仅有大约6000头亚洲象，其中大约一半被圈养。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泰国目前根本没有足够的栖息地来让这些被圈养的大象回归自然。
目前，泰国对于野生大象来说唯一安全的区域是国家公园，由配备武器的守卫看守。但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能完全阻止偷猎者，也无法防止大象跑到附近的居民区，毁坏农作物，或者和人类发生激烈冲突。享誉世界的动物行为学家弗兰斯·德瓦尔指出：“我们不能假装圈养大象属于野外，或者应该回到野外。野外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泰国圈养大象的历史悠久而复杂。大象被视为文化的象征，在泰国的艺术和宗教中占据重要地位，而且几百年来一直在交通、战争和伐木中为人类提供辅助。莱尔说：“长期以来，大象都在泰国文化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然而，由于交通的现代化和1989年的伐木禁令，旅游业成了泰国发展经济的重要方式，而大象工作合法化被广泛认可。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旅游业是大象们的救星。
杯水车薪 “大象庇护所”
“关怀大象国际组织”的创建者约书亚·普罗尼克曾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研究亚洲象的行为。尽管普罗尼克坚决认为所有的大象都应该在野外自由生活，但他也认识到现实的需求。他承认 ：“考虑到当前圈养大象的庞大数量，旅游业是目前筹集资金照顾这些动物的最好选择。”
近些年来，由PETA（(善待动物组织)和世界动物保护协会（WAP）这样的动物权利保护组织牵头的各项运动都在号召跨国旅游公司和游客，要求他们立即集体抵制骑象活动，这些运动在社交媒体上得到了大量用户的响应。PETA的一篇博文声称：“骑象活动是落后而残忍的，并且丝毫无益于保护这些濒危动物日益缩减的种群。”
但是也有人提出异议，因为这并没有为大象或象营主提供替代方案。一头大象每天要吃掉250公斤的食物，它的食物和住宿每月要花掉象营主大约1000美元。如果没有旅游业，这些大象将无处可去，也没有人为它们的食物买单。
尽管如此，目前在泰国还是出现了许多盈利性的“庇护所”，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试图将自己的形象和其他的象营区分开来。他们禁止游客骑象，拒绝使用传统的驭象工具，让大象处于与动物园相似的“放养”环境，但允许游客进去给大象喂食、洗澡，以及和大象一同散步。虽然这些吸引游客的手段符合西方对善待动物的观念，并因此得到了可观的收入，但科学家和环保主义者对其安全性仍然深表担忧。
2015年6月，约40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大象专家、兽医、研究人员和动物保护者集合起来，创办了ASEAN圈养大象工作小组。针对大象旅游业改革和规范的迫切需求，小组发表了一份声明，提出了一系列可行的改善目标。他们的提议包括建立正式的大象管理系统，防止非法捕捉和贸易，以及为象营建立认证体系，以保证大象和象夫都能得到恰当的照顾和训练。
在泰国，骑象旅游项目已经成为一笔空前巨大的产业。仅仅在去年，湄旺的象营数量就翻了三倍，以满足中国游客日益增长的需求。因此科学家强调，应当认清现状，采用不甚完美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让每个人都能参与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