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每一个学科都有其特有的研究范式。女性学研究范式扬起尊重女性和男女平等的价值旗帜，坚持女性既是最直接的被研究对象又是最有发言权的研究者的方法论原则，注重价值分析与评价，强调问题意识和政策效应，不把跨学科取向当作本学科研究范式的本质特征。女性学研究范式的选择和确立，说明了其作为一个独立的新兴学科建立的必要性、存在的合理性和发展的可能性，也引发了一场科学革命。
■ 叶文振
每一个学科都有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研究范式，它不仅体现学科的学术共识，而且还在具体实践中维护学科的集体意志和风格。本文将在简单界定范式的基础上，展开对女性学的研究范式和学科价值的讨论。
范式的界定
范式是美国科学史学家库恩1962年在其重要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提出的核心概念。库恩认为，“范式就是共有的范例”。范式一词有两种意义不同的使用方式，一方面，它代表着一个特定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信念、价值、技术等构成的整体；另一方面，它指谓那个整体的一种元素，即具体的谜题解答；把它们当作模型和范例，可以取代明确的规则以作为常规科学中其他谜题解答的基础。
社会学家文军认为，范式是一种世界观，是最高层次的方法论，它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共同的基本理论、观点和方法；二是共有的信念；三是某种自然观(包括形而上学假定)。学科范式还有理论范式和研究范式之分，袁方介绍，美国社会学家里尔茨就区分了社会学三种不同的研究范式：社会事实范式、社会定义范式和社会行为范式，这种划分主要是表明社会学家看待社会现象的不同方式或不同的观察角度。
笔者认为，一个学科的研究范式是其学科范式最重要的内涵，它主要包括三个内容：一是某一特定学科的专家学者所共有的基本世界观、价值取向和信念；二是一套互为坚持和共享的方法论，即看待和解释世界的基本方式，包括观察角度、概念体系、基本假设和检验方式等；三是对学科内部整合、对学科外部互动进行必要的协同和规制的操作方式，其中最为重要的还是共有的价值与信念，它们决定一个学科的学术境界和伦理操守。
研究范式不是一成不变的，按照库恩的理解，科学革命最重要的表征和实质就是范式的转换。文军认为，社会学学科范式现在就面临着一个危机，也就是它的每一种理论范式都无法从整体上解释快速变化的社会现实，也就是说社会学无法从一种理论范式中找到对现实社会的满意解释。
女性学的范式
可以说女性学研究范式是在许多传统学科面临学科范式危机中崛起的，论述女性学的研究范式不仅是让所有女性学学者重温和明确需要共同尊崇和维护的研究范式，而且还要让所有学科都看到并分享女性学研究范式的优越性。
首先，女性学研究范式扬起尊重女性和男女平等的价值旗帜，把研究对象第一次扩展到两性都到场的完整的现实世界，而且坚决反对以男性经验推论女性经历、鼓励被研究对象的女性自己发声。所以女性学的价值定位是所有女性的学科，也是和女性组成一个完整世界的男性的学科，女性学的学科信念是获得同等尊重和机会的女性一定是和男性一样优秀的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女性学的奋斗目标是消除一切形式的性别歧视，实现全人类的男女平等。
其次，女性学研究范式坚持女性既是最直接的被研究对象，又是最有发言权的研究者的方法论原则。它观察现实社会的角度就是用女性的眼睛看世界，从制度和文化的性别结构看世界，它的概念体系主要由社会性别、社会性别意识和制度、性别歧视和男女平等等核心概念组成。它的检验方式是来自真实反映女性现实处境的第一手资料，来自用这些资料支持的性别之间比较和概念质化与量化的处理，来自女性也包括男性的自我解释，也来自用更先进的统计技术的模型分析。
第三，女性学还注重价值分析与评价，因此也离不开较为鲜明的比较性和批判性。其他学科强调价值中立，女性学则光明正大地倡导性别平等，去实事求是地测度性别平等思想实现的程度、去认真地发现还存在的性别差异及其造成的社会福利的损失和躲在背后的主要成因、去大张旗鼓地宣传性别平等价值观念和设计建立在性别平等价值基础上的公共政策。
第四，女性学也强调问题意识和政策效应，强调直面不平等问题的学科责任，强调本学科理论成果和研究发现的价值感化、政策转化与女性生存发展状况的改善。当然，这种问题意识和政策效应还体现在它和其他学科的关系中以及它在整个科学知识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上。女性学还关心学科政策的平等问题，努力为本学科的发展争取到更多政策内部提供的资源和机会。
最后，女性学研究范式认为，女性学不同于女性研究，不应该把跨学科、交叉学科取向当作本学科研究范式的本质特征。女性学研究是一种有自己学科独立支撑、彰显自己学科理想和特质的学术努力。在于女性学的知识体系和研究范式要外溢，要对其他学科产生积极影响，女性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一定是有自己学科主见和坚持的对其他学科的友好渗透，一定是肩负让其他学科接受女性学、去除男性中心思维的学科使命的学科之间的交流与合作。
女性学的学科价值
女性学对自己研究范式的选择和确立，充分地说明了她作为一个独立的新兴学科建立的必要性、存在的合理性和发展的可能性。更为重要的是女性学还通过对以往研究范式的成功转换，引发了一场科学革命，这场革命对于传统学科化解现今所面临的研究范式危机，以至重新走上正确的学科发展道路无疑是一盏及时点亮的导航灯。
女性学研究范式的意义还在于整合和凝聚本学科的所有力量，用关爱女性、追求性别平等的人文价值赋予女性学这个年轻共同体的学科使命感和崇高信念，用被研究对象就是研究力量的科学精神拉近女性学与现实性别世界的距离，提高本学科研究的真实性和科学性，用学科反哺社会的服务意识强化女性学研究成果的多方位转化，包括社会性别意识主流化的推动、先进社会性别意识的宣传、以及具有社会性别意识的制度建设等。可以说女性学正在进入研究范式转换与整个学科发展、以及在学科界地位提升的良性联动之中。
还值得一提的是，女性学研究范式的价值还体现在有利于在开放格局中追求学科的发展与壮大，扩大一个新兴学科成长的溢出效应和外拓能力。亮出研究范式的旗帜，在对比中彰显女性学的学科素质和优越性，会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其他学科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偏见，为女性学发展营造更好的外部知识环境。亮出研究范式的旗帜，还让走出去的女性学学者时刻记住本学科的初心和使命，维护本学科的疆界和风格，所以尽管在介入其他学科之初，我们可能做的是女性主义伦理学、女性主义文学、女性主义社会学、女性主义经济学等，也就是依然在其他学科的学科框架里唱起女性主义的旋律，但最后一定会走向伦理女性学、文学女性学、社会女性学、经济女性学等属于女性学重要分支的学科外延的重要开拓，因为我们都知道，一颗女性学大树的长成一定是主干的粗壮和分支的伸延同生共植的。
（作者为中国妇女研究会副会长、山东女子学院特聘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