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瓣花
清晨大雨,去看雨中的黄桷兰树,撑着伞,仰着头看,雨落如瀑,伞檐上的雨水一滴接一滴排着队跳伞。诗人米尔恩曾经给两滴赛跑的雨点取过名,一个叫约翰,一个叫詹姆斯。如果要给眼前一粒接一粒从天而降的雨滴取名,倒是有点取不过来,这样想想,站在树下不觉傻笑。
下层的黄桷兰树枝通通往下斜拉生长,倒垂着,长长的枝杆,缀着厚实清亮的叶片,在雨水的冲刷中,不停点头、点头、点头,有时又来一阵风,吹得东倒西歪。不过,大树稳若磐石,根系牢牢抓地,这一众叶片娃,倒也乐得在雨中荡着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下面的黄桷兰花被路人摘个精光。只有树顶上,有些并蒂开着,如莲般烂漫。有些刚刚开放,还是纯白色;有些开了些时日,呈米色蜷曲状;还有些已是褐色焦枯,想必盛年已过……在雨中,依然能闻到隐约的香气,混合在雨水的潮湿中,没有被淹没。
天晴时,从我家阳台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棵黄桷兰树,高高地冒个头出来,花朵也是隐隐可见。背后长廊里,一棵巨大的黄葛树,枝桠茂密,掩为背景,但在庭前的黄桷兰,叶片又更青翠些,脱颖而出,目光立马被吸引了过去。
一层浅绿,一层深绿,漫延开去,蔚然成秀。白色的弯曲长廊下坐着些下象棋、打牌的老人们,他们将自家不用的竹凳、躺椅搬到长廊下乘凉。隔壁单元楼上的住户有时还将几只小鸡赶到下面的草坪里,捉虫子吃,视为“土鸡”。唯有老小区,才会有这样热闹的小区一景。有时草坪上会有人在两根树枝间,拉起绳子,晾晒床单、被套,颜色鲜艳,花花绿绿的。
在川渝地区,被称之为“黄桷兰”的花,在江浙沪地区有一种同属品种,称作“白兰花”。两种花长得极像,只是黄桷兰比白兰花更香浓,香气甜润如桂花。有苏州朋友说,每到五月初夏,老街上还会有“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香,妹妹,要买花啊,买一串吧”的声音,都是些苏州老阿婆,悠悠拖声地叫卖。
还记得2016年中秋,我在上海凯司令蛋糕店门口见到一位卖白兰花的老奶奶,满脸褶皱,讲的是上海话,我听得半懂不懂的。老奶奶说她88岁,在凯司令门口卖花已有11年了。她说这里的人对她很照顾,城管也不撵她,里面的店员也对她很照顾。白兰花能从5月初夏开到9月底,老奶奶自然也能卖上好几个月。
当时老奶奶的小摊前,每5朵白兰花并排串在一根铁丝上,上面挽了一个圈,以便人们将它套在衣服扣子上,挂在胸前。在重庆也是一样的,黄桷兰,也会串成一串,挂在身上。
当然,黄桷兰从树枝上摘下来,也是需要足够氧气的,如果太过憋闷,第二日从包里拿出来,就会变了样,焦枯颓靡,颜色由米白变成铁锈红,再烂熟些就会近乎深褐了,花瓣散乱张开,干干地卷曲着,看起来慌慌张张的,不再像素颜紧裹时那般内敛低调。即便这样,低头埋进捧着干枯花瓣的手心里,香气犹存。
我对黄桷兰的最深记忆,一直留在小时候。那时候,我们都你一串、我一串地戴在胸前,就像童年夏天的小小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