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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没能连同选年货的琐碎,盼团圆的苦与甜,拾掇屋子的辛劳,备年饭的紧张,一起包进叶子里,这粽子,就短了灵魂…… ■ 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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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壮乡,无粽不成年

2020/1/22

倘若没能连同选年货的琐碎,盼团圆的苦与甜,拾掇屋子的辛劳,备年饭的紧张,一起包进叶子里,这粽子,就短了灵魂……

■ 莫兰

“小妹姐,你家包粽没?”

“还没有。喏,五花腩腌好了,浸好米和豆了,浸一晚,明早把草煮一下,就能包了。你家呢?”

“下午刚包好,晚上熬夜粽。”

“夜粽看火很累,顶不住哦。”

“唉,顶不住也要顶,小孩带外孙回来,嘈着要食开镬粽。”

“哎哟,那你要辛苦罗。”

“嘻嘻,有什么办法,生小孩,都是来讨债的。”

腊月二十几,水漫过皮肤有点刺骨,年的跫音越发近了,熟人在小城街头巷尾匆匆撞上,滚水渌脚般站不住,相互探问还是此起彼伏。年粽的消息,拉近了急乱乱的人心。

在壮乡,无粽不成年。挂年货的灶头,祭祖的供桌,年夜饭的大台,哪处也少不了它的影子——枕头模样,长长的,中间拱起,被一道道草绳捆成一节节小磨盘,尾巴处草绳们会了师,纠缠成一家人,然后甩出一条翘翘的神气的小辫子。它们两只一对,憨厚敦实地缀着灶,镇着桌,压着台,这年味儿才算是有了。

每年,我都想掺和一脚,搞搞新意思,总是被阿妈摁住。

“阿妈,我来买米。”

“你识个鬼哦,不要捣乱。”

“那我买叶子。”

“哎呀,那个你更加不识,选不到靓的。我要一早去大菜市选,农村刚担来卖,新鲜又靓。”

一大早,小城的人们早已手脚忙乱地穿街走巷,像挤在小脸盆里的大闸蟹,搅作一团。卖粽叶的,卖粽草的,卖大香糯的,卖豆沙的,雨后树底的蘑菇似的,一夜之间就都冒出来了,吵吵闹闹地叫卖——“要喂要喂,新鲜哦!”“买呀买呀,看我的叶子多大!”“选哦选哦,保证靓!”

买家停了脚,问了价,又走几步,左看右看,狗熊掰棒子,这山望着那山高,最后选定了中意的,交了钱,技术活儿的大幕就开启了。

阿妈喜欢的叶子,必须大而油亮,反着光,新鲜得像老坑满绿翡翠。别人习惯拿热水烫一烫,她偏不,就为了保住熬好后剥开叶子时,跳进眼帘那一抹带着田野香的青绿。洗净后挂起,晾一晾,滴一滴水,一片片擦干,就是粽子们的新衣裳。

白糯米又亮又香,靖西却好用草木灰把米浸成近似黑色,曰“黑糯粽”。阿妈看不了这个,她执着地守着老派做法,只爱靖西晶莹透亮、软香扑鼻的大香糯。抓起一把,凑到鼻尖前,轻轻抽动鼻翼,嗅一嗅,香气依稀寡淡的,放下就走。直到寻到圆似珍珠、米香醇正的,才点点头,在衣襟上拍拍手上的粉,喊一嗓子:“称5斤喂!”

阿妈可能是全世界最舍得放料的人了,别人包的,都是在米里找豆,她的粽子,是在豆里找米。“包10个,5斤米,配3斤豆,放点干板栗,再加一长条五花腩,从头顶到尾,才好吃。”

小小的绿豆要用机器“破边”,劈成两半儿,去了壳,才好浸水。糯米也是要浸一夜,两样都浸到吃饱了水,身形胖了许多,正适合在叶子里你侬我侬,在灶火间生死相依。点睛的五花腩,要挑半肥瘦的猪肉,切成长条,加粽子酱,让它在老抽、五香粉、糖、料酒、姜的调料里打滚儿,腌上一两天。

我闹着吃甜粽,阿妈每年都要包几对豆沙粽堵我的嘴。有些勤奋认真的人,连豆沙馅儿也是躬亲自制。饱满发亮的红豆子,在火力寸寸紧逼间,一点点软塌粘稠,“熬成缠绵的伤口”,才大功告成。旁人图方便,豆沙必然要用猪网油包裹,一是定型,二是怕硬糯米入侵软豆沙的领地,熬不熟。阿妈嫌猪网油太腻,用豆沙把五花腩肉条紧紧裹住,放冰箱里冻上几个小时,硬成冰后再包。

最考功夫的,属包的过程。程序是:取粽叶,擦干水,交叠铺平,放糯米,摊开成长圆状,铺一层绿豆,然后放腌好的肉条,盖上绿豆,最后盖上糯米。要诀是,糯米要将所有的绿豆包裹住,熬熟后切开,横截面才能呈现这样的图景:一圈糯米,里边是一圈绿豆,最核心的是一块肉,层次分明。叶子既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又要懂得“损有余而补不足”,如果差一点点没能全遮住,还可以从其他叶子上剪下一块,巧妙地给粽子打上补丁。草绳不能扎得太紧,否则熬时粽子会爆开,也不能扎得太松,那样会导致米肉分离。

其中的奥义难以用语言描述,只能靠个人悟性,慢慢摸索。阿妈初学时脸皮儿薄,怕人笑话,关起门来偷偷包了三年,才昂首挺胸地开门揖客,展示手艺。

我啥啥都不会,只能在末座打个下手——抽出草绳递给阿妈,还有,负责给粽子们编小辫儿。没定力的我,总是心猿意马,东走走,西摸摸,没一会儿就听阿妈喊:“绳子!你真是小猫钓鱼,三心二意。快点把草给我,把辫子编好!”

每两只把辫子扎一起,成双成对,落单的那只,待遇就是开镬时就被祭了“五脏庙”。

胖乎乎的粽子一对对摆进大铁锅里,层层搭好,把水灌到开了也不会溢出来的水位,放好锅盖。砌灶,劈柴,生火。剩下的,就是守在灶台边看火了。

不能乱跑不说,还时不时要移动柴火——烧短了,往里推;烧没了,赶紧添。总之,要一直保持火势,让水保持沸腾。4到6个小时被火烤着脸,炽热难熬,但也有乐趣。洗个红薯,扔进去,或者放只玉米,要不了多久,就香喷喷的了,好吃得不得了。

中途需要让粽子们翻个身,否则会半生不熟。等到糯米熬黏了,绿豆熬烂了,肥肉熬化了,它们就完成了神奇变身。

开镬就像手指刮开彩票的那一刹那,心跳加速。剪断并解开草绳,把热腾腾的粽子放在盘子里,一边大力撕开叶子,一边被烫得吱哇乱叫。整只粽子横陈眼前,青中透白,冒着白汽,泛着油光。

扯两根草绳,按照捆绑的痕迹,把它切成一节节。哇,糯米看不出米粒儿,绿豆蓉浅黄,板栗软面,五花腩晶莹剔透……

吃不完的粽子,挂在厨房窗上滴水,让空气风干。想吃的时候解下一只,放锅里“二进宫”,热透了,直接吃。更让人食指大动的,是冷着切片放热油锅里,两面一煎,焦黄酥香充满唇齿间,又罪恶,又幸福。

等到挂着的粽子一只一只地消失殆尽,这年,就过完了。倘若没能连同选年货的琐碎,盼团圆的苦与甜,拾掇屋子的辛劳,备年饭的紧张,一起包进叶子里,这粽子,就短了灵魂,怎会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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