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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九 我在写一篇青岛游记时,写到风雨中作别栈桥,捡到了一枚被风吹落的松果,就带回家做纪念了。这枚松果,居然像一枚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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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固执地认为,这些乡间人苦中作乐般的创作,其实也是一种非转基因的遗产,是一种宝贵的非物质遗产。

渐行渐远的乡间童谣

2019/11/13

■ 老九

我在写一篇青岛游记时,写到风雨中作别栈桥,捡到了一枚被风吹落的松果,就带回家做纪念了。这枚松果,居然像一枚钥匙,突然捅开了我对故乡的回忆,而且回忆的是儿时的故乡,一首童谣从遥远的天际穿越风雨飘然而至——

背背驮,去外婆,背到半路捡松果。人家捡到个花大姐,我家捡到个癞痢婆;人家关起房门喝喜酒,我家关起房门打癞痢婆……

我当时其实不大懂童谣中的意思,只是津津有味地跟着奶奶说唱,完全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现在看来,这童谣大约是一种自嘲性质的内容,创作者比较低调。就是说,人家风光归人家的,咱落寞就落寞好了,安守本分,命中没有不强求。但真探究下去,实质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内心大可揣摩的,人家内心里美着呢,白捡一个媳妇还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尽管头上有几个癞痢。哪里舍得打啊,骗骗外人的吧,背地里疼都疼不过来呢。乡下人重实惠,癞痢婆难看点,又不缺胳膊不少腿。而且,癞痢婆通常都比那些好看的婆娘能干,田头畈尾,能插秧割稻,养猪种菜……

这样的乡下人心理,城市人一般是想象不出来的。

童谣是孩子唱,但肯定由大人创作。比如这里还有一首,就更加充满逗乐儿童的元素,也能明显感觉到创作者的挑逗取笑气息。歌儿这样唱——

三岁伢,穿红鞋,摇摇摆摆上学来,先生吔,莫打我呀,我回家吃口妈(奶水)再来……

这完全是在逗一个年龄太小却要上学的孩子,却也显出了风趣,充满着爱怜。

这里,还要再列举几首。

一首叫《黄花菜歌》。春天到了,田野的苦菜顶着那朵金黄色的花儿来了,在我的故乡,伴随着苦菜花的,是一首显得很忧伤的童谣。苦菜是菜苦花儿香,因了这朵金灿灿的花,我们家乡都称苦菜为黄花菜。歌儿这样唱——

黄花儿菜,菜花儿黄,黄家大姐洗衣裳。洗不干,哭爷娘,爷娘哭得心下痛,大锣大鼓敲打送。一送送到黄石港,脱下裤子摸河尚(一种鱼)。摸条河尚十八斤,挑到白米到南京;南京夸我好白米,我夸南京好富人……

这首童谣中的对象,年岁显然要大不少。是一个懂事的村姑,在村口的小河边洗衣裳,想到如果自己日后长大了,要嫁出去了,谁来给我的爷娘洗衣裳呢?虽然有对外面大世界的憧憬,更多的还是对故乡的依依不舍。就像这金黄的苦菜花,花儿是好看喷香的,但菜却是苦的啊。

一首叫《油菜花歌》,是女孩子唱的,年龄又要更大些了。油菜花在春天开了,妙龄的村姑当然是怀春的,歌儿却分外忧伤,我只记得开头两句——

油菜开花喷喷黄吔,嫁了女儿苦了娘哟……

这歌,既是同情做娘的没了懂事的女儿之苦,更是女儿对养育之恩未报的痛彻心扉之惶恐。城里的女孩子,是没法体会的。

一首叫《好人家歌》,倒是明快阳光了很多,似乎是赞美人家的,有几分祝福,有几分羡慕。歌儿这样唱——

桐槁树,桐槁桠,桐槁树下好人家。生个儿,会写字,生个女,会绣花。日里绣的是芙蓉朵,夜里绣的是牡丹花……

还有一首叫《扯泡(扯谎)歌》,唱起来诙谐风趣,让人忍俊不禁。我不知乡人为什么要将扯谎说成是“扯泡”,大约一个水泡是不能长久的,是会很快被戳破的,会变成泡影的。歌儿这样唱——

大生(大半辈子)没唱过扯泡歌,今天就唱歌扯泡歌。昨天看见条牛生蛋,今天看见匹马趴窝。一根鸡毛飞上天,一个石磙滚过河。烂泥田里藏火种,油菜林中打松果。外婆嫁,我打锣,外甥大过了老外婆……

我之所以每首童谣的结尾都标删节号,是因为我只记得这些,后面还有很多,我记不得了,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求助贤能。

我相信,过去大凡乡下长大的人,没有城里人上幼儿园的条件,能有的精神食粮,就是这些童谣。要说文学价值有多高,那显然是要让人嗤笑的。但对于当事人来说,那浓郁的乡风乡情扑面而来,让人陶醉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就觉得,如果能收集整理起来,编成册子,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儿。它们就像田野的野草,注定是自生自灭的。它们完全靠口口相传。看过一期电视访谈,嘉宾是文化保护专家、作家、画家冯骥才先生,他不无忧伤地说,中国当代有些自然村庄在消失,在无可奈何花落去地消解。这些脆弱的乡土童谣,还能不转瞬间即灰飞烟灭?

我固执地认为,这些乡间人苦中作乐般的创作,其实也是一种非转基因的遗产,是一种宝贵的非物质遗产。

到过苏南的人都知道,常熟有白峁山歌,吴江有芦墟山歌,完全由民间无名氏创作后,经代代相传遗留下来,又经当代有见识的文化人搜集整理,震惊艺坛,都分别唱进了中南海。而近年张家港凤凰镇的河阳山歌后来居上,经过发掘整理研究,居然是可以和《诗经》媲美的江南民间歌谣,已经被列入国家级非遗,从歌中能窥见远古先民的农耕生活和婚嫁喜丧等风俗。

其实,听这些久远的山歌,仿佛就是透过我们的皮肤,窥探我们脉络中搏动的密码,追溯我们的生命源头。

口口相传的乡村童谣,当然是无法与这些“品牌山歌”相比的。但作为与我们的生命个体发生过深刻关系的文化符号,还是值得我们珍爱的吧!就像一开始说的那个“癞痢媳妇”,就如同劳苦功高的糟糠,哪里舍得轻易抛弃呢?

哦,乡村童谣,我们这些乡下长大的小鸡小鸭,都是经由你破壳而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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