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妈妈:
提起笔,我仿佛瞬间回到了从前。
你记得吗?妈妈,老家门前的土坡春天开满了花儿,红的蓝的粉的白的……我常在坡上待到天黑,看嫩嫩的草芽儿从地底下冒尖儿,看浅浅的河流“小贼”一样绕过深沉的灌木丛,看南面粮库的青瓦驮着打瞌睡的燕子大气也不敢喘,看西边雀跃的炊烟丝丝缕缕淌个没完……你也稀罕那个土坡,因为那里有喂猪的灰灰菜、玻璃菜,有鸡们爱吃的盖盖虫儿、蝲蝲蛄,还有一处寂静的角落供你和爸爸种豆子。每当你小心翼翼地梳理纵横交错的豆田脉络时,总是难掩兴奋的神色。
我记得你有一双线手套,上面满是黄褐色的道道儿。你常戴着它们去捡蘑菇搂树叶。我喜欢拽着柳条筐,拖着那把铁丝拧成的大耙子,跟在你身后走啊走。夕阳西下,咱俩的身影也变成了黄褐色的油彩,把筐里挨挨挤挤的蘑菇和麻袋里鼓鼓囊囊的落叶映衬得格外滋润。
当然,你也有休闲时光。夏日午后,树影婆娑,清风徐来,老房子环抱一溜儿新洗的衣服和爸爸的信袋子,你和李家大姨潘家大姨很响地喝着茶、大声地说着笑话……
你记得吗?妈妈,咱家搬家那年,你把柜里的衣物家什摆了一炕,不时摸摸这件棉袄,瞅瞅那条裤子。我满月时戴的小帽子、周岁时穿的条绒外衣、上幼儿班时你给我缝制的花裙子,还有五颜六色的碎布拼凑的书包……都“站”得整整齐齐。就连那些早已过时的粮票油票布票你也舍不得扔。你说,“留着是个念想,怕是以后的人都不知道过去的日子啥样啦。”
9月,我开学了。你天天5点起来做饭,荞面饸饹、白面条、烙油饼……仿佛不知疲倦的钟摆,周而复始。后院巴婶常用带着浓浓蒙古族音儿的汉话问你,“大姐,又做啥好吃的咧?”有好吃的,你隔三岔五与人分享,干豆角、烀玉米、烤地瓜、腌酸菜……
你记得吗?妈妈,我的青春期和你的更年期时而碰撞时而游离,当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顾曾经的岁月、对视无知无畏的未来时,我却要离家求学了。中专4年,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家信。信总是爸爸主笔,翻来覆去叮嘱我“好好学习”“别太省着花钱”,等等。爸爸会在结尾处强调,“你妈让你注意休息,别累着”,云云。每到夜里,看着院里果树上团团簇簇的白花,我总是格外唏嘘,忽然无比后悔与你顶嘴的那些瞬间……
时间过得多快啊,妈妈,一转眼我都四十出头了,你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我想,在我陪伴儿子成长的岁月里,你和爸爸赋予我的东西会是最好的教科书之一。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踏青吧,把春天的花春天的草春天的声音春天的画面全部做成“茶叶”,随时放那么三两片七八片,让馨香的气息氤氲一整天、一整年、一辈子,好不好?
女儿:素艳
2019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