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华辉
想起这个题目源于最近对于微信朋友圈的感悟。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人们热衷于在朋友圈展示自己的生活。最近去了什么地方旅行,在什么地方享用了大餐,去看了什么样的演出,购入了什么价位的奢侈品……诸如此类。通过朋友圈来了解彼此,这些生活中的细节,常常会被当成衡量一个人的佐证。久而久之,很多人都沉迷于这些凡尘俗事的霓虹幻化出来的光彩之中,以为生活的常态即是如此。直到最近,我的朋友圈开始有人分享自己写的毛笔字,我才警觉,与其在“我享受了什么样的生活”里面迷失自己,不如在“我以此坚守住了内心”里沉心自省。
回想起来,在成年后的时光里,繁忙的工作之余,能让我锲而不舍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的事情除了阅读,也就只有养花了。我也曾经试过去写毛笔字,去打网球,去游泳,去弹钢琴,但这些都跟我目前的运动健身一样,都是一段一段的。唯有阅读和养花,仿佛如同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或是什么矿产的伴生物一样,自出生之日就一直在血液里流淌,不论年岁的更替或是生活环境的转变,都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无聊的假期,除了下地干活儿,便是在房间里面看小说。夏天的午后,趁着家人睡着的时候,从紧闭的大木头门的缝隙里偷偷溜出去,和村子里同龄的小伙伴们一起去到水渠里去玩水。老家的田野里有很多水渠。连接各家田地的是斗渠,宽不过三十厘米,水满的时候也不过小朋友的膝盖,算是比较无趣;顺流而上,便是支渠,因为比较宽,所以在水量不是很充沛的时候,只能站在里面涮涮脚。但是支渠通过地势较低的地方时,会往下修一个地洞,过了这个地势,在往上修。地势低凹的地方,相当于“凹”字下满的横。两边竖直的管道,一面进水,一面出水。即便是水流再小,“凹”字两条竖管里总是积满了水。进水口太危险,跳下去,会被水流带进地洞里。出水口有大量水流向上翻涌,所以即便是不会游泳,也不用担心会沉下去。可是,即便是这样也很危险,每年的盛夏季节也会偶尔出现意外。因此,小孩们去玩水是不会被家人允许的。倘若被发现,就会是这样的场景——在水花四溅哀鸿遍野的惨叫声里,孩子们哭着跟在大人后面返回家里。之后的几天,便看守得越发紧了。
无法出门去找乐趣,就只好待在家里。一次,我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用报纸包裹的一包东西。拆开来看,原来是种子。于是兴高采烈地拿去问母亲,她说是葫芦种子。我看过动画片《葫芦兄弟》,因此对葫芦格外好奇。种子像瓜子一样,又白又胖,嘴馋,偷偷拿起一颗扔进嘴里当瓜子嗑,结果立刻就皱着眉头吐了出来:太苦了,没法吃。于是便找来小铲子,在院子西边的墙根下挖了几个小洞,将种子一颗一颗放进去。掩上土,然后用水浇透。接下来的时光,土里的种子便牵动了少年的心。时不时地蹲在墙根下,看看土里的种子有没有发芽。此后,虽然按耐着性子,但每天早晨和傍晚的“请安”是必不可少的。直到有一天,湿润的土壤里冒出针尖儿大小黄绿色的细芽儿,这下便欢天喜地满院子跑,幻想着结了一墙的葫芦。
倒是如我所愿,最终结了一墙的葫芦。大大小小的一墙葫芦,成熟之后,摘下来,挂在窗户上,门框上,有些甚至散落在屋外的台阶上。虽然葫芦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却给我带来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暑假。我只需搬一把椅子放在墙根下,再拿一本小说过来,一边看书,一边心系旁边的幼苗,便能度过一个完美的暑假。后来,我还在院子里种过各种各样的菊花、绣球花、大丽花、指甲花。特别是指甲花,因为品种不同,可以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来。它的花和叶茎连同白矾一起捣碎,渣子和汁还可以将指甲染成红色。每年夏天的夜晚,最愉快的事情就是全家一起染指甲了。除此之外,别的花虽然没有指甲花这般有用,但养在院子里却很漂亮。
成年之后,我离开了农村。大学是没有种花条件的。离开校园之后,我租住的是城中村。那房间虽有窗户,但即便是在白天,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所以,虽然经常路过花店,也会蹲在旁边细细赏玩一番,但并没有买过一盆花。等到我与人合租的时候,才开始买花来养。那时候经济能力有所好转,心想的是,换房子的时候,卧室一定要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每天早晨睡醒,看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花花草草上。拎一壶水,满满喷洒,也许晨光水雾中就能幻化出一条彩虹。我是全单位唯一桌上有花的人。每次在家附近的花店里买了鲜花,第二天就会捧着花束乘坐地铁从电视塔到西三环。大概很多人都见过,每周一早晨,一个男生捧着一束花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上班,仿佛像是去见爱人般神采奕奕。
养的花越来越多,对于花的习性也越来越了解。比如,用啤酒兑水浇灌绿萝,绿萝的叶子便会呈现黑黝黝的绿色,且不会出现黄叶现象;茉莉花贪吃也懂得回报,只需用硫酸铁兑水浇灌,每浇一次,它便能开出一层花来……
因工作而产生的交际总会让人感到烦心,所以闲暇的时光里,我总是愿意独处。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打理每一盆花草,摘去每一片枯掉的叶子,剪掉斜溢出来的枝丫,赏玩每一根花盆里的杂草,埋掉每一朵掉落的花朵……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在这花花万物的浮华世界里,我没有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