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舟子
“枇杷不是此琵琶,只怨当年识字差。若是琵琶能结果,满城箫管尽开花。”这是一个著名的梗,关于“识字差”的一个笑话。没有读过原文,只是听着听着就熟悉了这么一个典故,所以,一直没去搞清楚,到底应该是哪个pipa。但是,如果有人送我pipa,我愿意它是枇杷,而非琵琶。因为弹琵琶还得去学,我很可能学不会。当然,如果学会了,其音韵还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况且还能在读白居易的《琵琶行》时更有共鸣,叹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不流于空疏了。
我有一个朋友会弹琵琶,还会制作琵琶。他父亲就会制作,他弹琵琶属于自学成才,因此还入选了文工团。他的女儿也会弹琵琶,科班出身,现在也是一个演奏家了。
但是枇杷是我现成就能欣赏的。小时候,我就觉得枇杷很好吃。可是枇杷一直好像就少,比常见的桃李要少得多,不管是可吃的它们,还是可观的它们。我从未见过成片的枇杷林,只在一两家人的围墙外见过几枝出墙的枇杷,那意象很美:雨天,湿漉漉的。岭南“雨打芭蕉”的意象我没有深切的体会,在我,那是“雨打枇杷”的自动移位。枇杷的叶子本来就很绿、很干净了,但淅淅沥沥的雨滴还是要不断嘀嗒嘀嗒地滴洗着——故乡,就是那么多的雨水,而葱茏油亮的枇杷树叶把它们的每一声滴落都放大了音量。枇杷果,我也是吃过几回的:明黄的圆圆果子里,有滑滑的透明汁液,酸甜味浓。但好像没吃过几颗枇杷,我就长大了,就离乡了。
后来到北方,没有枇杷树,一度也没有枇杷这种水果。直到多年以后,有一次,在超市,我看见了枇杷:货架的标签上标注的是枇杷,福建产。也是黄色,但不是圆形的,而是有点梨形的。我大喜过望,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虽然,故知的模样有了一点改变,但这不重要。不过,大喜过望之后是失望:滋味也改变了!没有什么味道,不酸也不甜,水一般的淡泊。唯一相似的,似乎也就是记忆中的那种明黄的“肤色”。我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偶然的“这次的不好吃”,还是必然的“这种水果就是这样”,反正它与我年少时的枇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今年四月的一天,我下班早,路过很久没有进去过了的那家水果店。“人间四月天”,店里的水果也很多,有不远万里从国外来的,比如智利、澳洲等产地的;也有不远千里,从祖国其他更温暖的地方,比如云南、海南等地来的。看来看去,欣赏了一把这“万国来朝”“北京欢迎你”的水果汇聚盛况后,我买了一盒枇杷和西梅。以前吃过的枇杷是福建产的,这次我想尝尝这云南枇杷的滋味,也许它的味道会浓重一些?尝过之后,发现云南枇杷的颜值虽很高,可是滋味也是淡。为什么?家中老人说是因为反季节的缘故,枇杷成熟时还没到。可是,数年之中,即使是在五月,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滋味浓烈的枇杷呀。
是季节问题还是品种问题?唯一的检验方式似乎就是在五月里回到家乡,去尝尝家乡的枇杷。可问题是,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在五月回到家乡了!也没有见到枇杷树了。最近,在北京,我更多见到的是玉兰树。它们的叶子与枇杷有点相似。春天早早地就开出了一树一树的花,有白玉兰,比如长安街上的很出名;还有紫玉兰、黄玉兰,甚至是绿玉兰。盛开过后,一地落英,然后长叶,不见结果,可观不可食。枇杷的花开起来什么样?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小时看过的国画上有一种花草翎毛的搭配法,往往是黄嘴鸟儿栖息在一枝枇杷上,或是碧绿的叶,或是枇杷黄的果衬托着。
由此看来,古时候,枇杷还可能是一种强势水果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式微吧。至少,有人把它写进了打油诗里,还有文人为它作画。那么,枇杷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呢?现在这种早熟上市的枇杷,我姑且称之为“高科技”枇杷,是有其形而无其实了。数年之后,当我回到故乡,集市上还会有以前的那种圆形的枇杷卖吗?还会有人在院子里种一株枇杷吗?雨天,还会有一枝枇杷出墙来,雨打枇杷,知否知否应是绿肥黄瘦吗?
住公寓不是人类该崇尚的生活方式,林语堂说,“每一个人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小块土壤”。如果我有一小块土壤,在南方,我会种一棵枇杷;在北方,则种一棵樱桃,都是小巧玲珑、色彩感很强的水果。5月6日,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晒出广西柳州消防队大院内成熟的枇杷视频,并配文称:想去消防队摘枇杷。7日,柳州消防调皮回复:“听说有人惦记我的枇杷,吓得我赶紧摘点下来吃了。”谁家消防大院还没点水果呀?随后,各地消防晒出自家院内种植的水果和蔬菜,开展了一场消防果蔬大赛。看来,琵琶“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丝竹之音固然动人,枇杷身为水果也还是深得人心的,小小的振臂一呼就应者云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