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大连长兴岛公安破获的“100头斑海豹幼崽被盗”案件，一时间将公众的视线聚焦于此，而其中38头已先后死亡的消息更是引起众怒。
斑海豹，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唯一能在中国海域繁殖的鳍足类动物，却在原本祥和的新春佳节遭到如此恶劣的偷盗且致死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坏事是谁做的？偷盗斑海豹幼崽有何用途？为何偷盗如此容易？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对此进行了相关采访。
□ 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 富东燕
“海上大熊猫”惨遭伤害
来自环保公益组织中国生物多样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简称绿发会）的消息，2019年春节期间，大连长兴岛100头斑海豹幼崽在辽东湾北部自然繁殖区被陆续偷走。2月11日，经群众举报，长兴岛公安民警在瓦房店老虎屯查获100头被偷盗藏匿于此的斑海豹，被发现时已有29头斑海豹幼崽受惊而死，之后的几日，又有9头死亡，目前已有共计38头斑海豹幼崽死亡。
据了解，因被捕猎时受到惊吓，被藏匿时未得到母乳喂养，已救护的62头斑海豹幼崽身体也非常虚弱，免疫力极差，喂养过程中仍需药物的配合治疗。
资料显示，斑海豹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唯一能在中国海域繁殖的鳍足类动物，辽东湾斑海豹约有2000只，属于濒危物种。在全球共有8个斑海豹繁殖区，渤海辽东湾结冰区是8个繁殖区中最南端的一个。每年11月份后，斑海豹穿越渤海海峡，陆续进入辽东湾，在冰区进行繁殖，次年二三月随水流从辽东湾北部向南漂移，5月离开渤海。
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环境损害鉴定评估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宋俊华介绍说，斑海豹被称为“海上大熊猫”，其珍贵程度可见一斑。“这次事件对辽东湾地区为数不多的斑海豹数量会造成种群稳定性的下降，基因多样性也会降低。现在如果我们没有更进一步保护手段的介入，生态环境的平衡可能很难恢复到现阶段水平。”
据大连市公安局长兴岛分局介绍，目前已抓获多名涉案嫌疑人，涉案嫌疑人为长兴岛当地居民，他们多次偷偷驾船往返于斑海豹自然繁殖区内偷盗刚出生的斑海豹幼崽，长兴岛分局对此案正在做进一步侦破。
绿发会在得知此消息后高度重视，已于第一时间向大连斑海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大连市海洋与渔业局等相关部门申请信息公开，并准备发起环境公益诉讼。
买卖斑海豹的非法商业活动盛行
众所周知，萌萌的斑海豹是海洋馆里备受大小朋友喜欢的海洋动物，这也正是此次恶性案件发生的诱因。
据绿发会在大连的环保志愿者大海（化名）介绍，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斑海豹到渤海湾产子的时候，都会有当地渔民驾驶自家渔船去捕杀斑海豹。“他们一般选择在大年三十晚上出海，在海上待半个月左右，这一趟盗猎大概就能获利几十万元人民币。”
大海说，早些年，渔民出海主要是盗猎雄性斑海豹，他们需要的是雄性斑海豹的生殖器，可以入药，能卖个好价钱。近年来，随着各地水族馆的发展壮大，雌性斑海豹和幼崽需求量上升。
“渔民在盗猎时，发现冰面上正在产崽的斑海豹后，先去靠近，然后跳到冰面上捕获，因为正在产崽的斑海豹跑不快，而且又是在冰面上，所以很容易被捕到。”大海说。
大连野生动物园的志愿者岭南（化名）透露，渔民抓到斑海豹后，由中间商卖到南方的水族馆展出表演，缺口很大，利润也很高。专业人士里外勾结，买卖斑海豹一条龙的非法商业活动盛行。
的确，据中国妇女报·中国女网记者搜索相关新闻，多年来，捕杀斑海豹事件时有曝光。据绿发会秘书长周晋峰介绍，仅仅去年一年间，他们通过志愿者的举报，就发现并叫停了几次出现在酒店、房地产商等机构的斑海豹商演，“这种商业的非法需求毫无疑问成为未来斑海豹的最大风险。”周晋峰说。
更为糟糕的是，随着各地水族馆的持续发热，易驯养、有观赏价值的斑海豹的需求量也在持续增加。行业数据显示，水族馆2014年至2016年增加的数量超过以往27年的总和。
岭南表示，很多水族馆表面工作做得很好，他们会合法购买一两只斑海豹，剩下的全部通过野外非法购买，填充材料上就写繁殖。实际上，国家现在已经不批斑海豹买卖的手续，很多地方就以租借的方式出售斑海豹。
“即使是合法的，我们认为也是错误的。”周晋峰认为，像水族馆这样的设置，是工业文明的产物、商业扩张的追求，“进入新时代，我们需要建立新的美学，新的道德观念及文化。”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在赤裸裸的商业利益驱使下，可怜的斑海豹成为无辜的受害者。
为什么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还会遭受如此迫害？
中国政法大学环境资源法研究所所长于文轩介绍说，从法律层面讲，《野生动物保护法》以及一些水生生物物种保护的行政规章等，都已经明令禁止非法捕杀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同时，辽东湾的斑海豹自然保护区也早于1996年升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但据了解，之后于2007年和2015年先后两次缩减了该保护区的面积，相当于把以前的一些核心区、缓冲区、实验区划归到非保护区，而使得一些斑海豹的栖息地被排除在这个范围以外了。”于文轩说。
据大连市保护区相关负责人表示，这次大连斑海豹盗猎行动确实是不在保护区范围内，因此在执法效率与力度上受到了影响。
“如果从生态保护物种保护的视角来看，近年来已经反复地发生了类似情形，有关部门早就应当予以重视或者采取相关措施。”于文轩说，“这次恶性事件中也存在相关行政部门的失职问题。”
同时，对当地渔民教育、宣传不足也是造成此次恶性事件的重要因素。“渔民教育一直是社会教育中最薄弱的方面，由于受教育水平低下的原因，在渔业生产中渔民只考虑眼前利益而对长远利益关心不够，所以对海洋资源的合理利用、斑海豹的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不能有意识地去重视。”大连市环保志愿者协会办公室主任唐在林表示。
据大连市环保志愿者协会调查，在今年斑海豹繁殖期间，有关部门已经采取行动。大连海洋与渔业局2019年1月15日颁发了《关于印发<大连市开展严厉打击非法捕捉、猎杀、经营利用斑海豹行为专项执法行动实施方案>的通知》；斑海豹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也在此期间通过张贴布告、散发宣传单及斑海豹保护手册等方式，对保护区内的渔村、港口码头进行了宣传和巡查工作。
但显然，作用并不明显。
生态文明建设需全民共同参与
事已至此，防患于未来是关键。
“仅仅靠法律、靠政府的监管是不够的，我们要倡导全民共同参与，特别是当地渔民的参与。事实证明，这样做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周晋峰表示。
唐在林认为，做通了渔民的工作，就能从源头上保证斑海豹的安全。渔民作为海洋渔业的直接利用者和受益者，要先于社会具备海洋资源、海洋动物和海洋环境的保护意识，要动员他们积极参与到保护活动中，要让渔民认识到，保护海洋动物和海洋生态环境，就是保护自己。
“当地居民如果不能理解斑海豹对环境和自己的珍贵，不懂得怎么保护它们，这就说明我们的宣传教育和处罚力度都不够，没有让大家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宋俊华补充道。
周晋峰还呼吁，当务之急首先是把斑海豹保护区的面积恢复甚至扩大。其次，要为斑海豹升级，“从斑海豹的数量、重要性，到面临的危机程度，都应该把它升级到一级保护动物。这样，在意识、监管和处罚上会有所加强。”
同时，周晋峰希望，政府能够更加积极主动作为，配合有关监管部门取缔非法水族馆，对于合法的，也要劝其有所改变。
目前，绿发会已结合多方意见，起草函件致函农业部、大连市政府，提出如下建议：有关部门加强尤其是斑海豹繁殖期间的打击力度，严惩盗猎分子；彻查非法交易源头，切断利益链条；追踪此案件中幸存斑海豹幼崽去向，监督幼崽是否得到良好喂养并最终回归自然；加强宣传力度，提高公众意识，在斑海豹产子区域附近设立警示标志；各渔业主管厅，各有关科研单位 、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尽快落实《斑海豹保护行动计划（2017-2026）》。
“今后如遇类似情况，可投诉到绿发会（举报电话：010-68485952，举报网址：www.hj123.org）”。周晋峰说，“大家的共同参与是生态文明建设、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基础力量。”
“保护一个物种的首选方式绝不是把它关到水族馆里、箱子里或笼子里，让它去繁衍。世界公认的首选的、正确的保护方式，就是让动物回归到它原始的栖息地。”周晋峰强调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