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我，猫发出这种声音，是表示惬意，表示有安全感，表示着，温暖。我想这已经够了，一只流浪猫的归属，和一只小气家猫的宽容。
■ 喻云
家中养了两只猫，一只是女的，另一只还是女的。
1号女猫是捡来的，朋友可怜兮兮地央求：它一直跟着我呀，好可怜——你养着吧？胖嘟嘟的老虎斑纹小猫，还真是可爱。
我低头看看脚边的2号女猫，它抖着一身甚是威武的毛，懒洋洋地梳了梳头，说：妙。
于是，1号女猫来了，取名叫星星，2号女猫是闪闪。
星星一点也不像流浪猫，胖得像加菲，身体和脑袋都是球状，下巴和肚皮堆叠在一起，浑身的毛油光水滑。进了门，它一路狂嗅，直奔闪闪专用的便盆，三两下刨出一个坑，干脆利落地出完恭，又毫不犹豫、目标极其准确地奔赴厨房，那有平时给闪闪准备的猫粮。
闪闪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发现星星饭前便后不洗脸，它终于忍无可忍地“咪呀”一声冲了上去，坐到星星身边，举起一只爪子，示范性地先舔了舔。闪闪是只有洁癖的猫，平时吃顿普通的午餐，它也会郑重地先洗一个脸，吃到一半，再洗一次。
此时闪闪洗完爪子洗胸毛，洗完腋窝洗脑袋，恨不得把毛都撸一把下来以示清洁。但从头到尾，星星都没有瞄它半眼。
星星出恭的时候，闪闪躲得远远的，在地上拼命刨爪子，表示自己闻到了令人不悦的气息。而对闪闪的一切夸张表现，星星通通还以白眼。它倨傲地从闪闪身边走过，亮着一身的好肉好皮毛。
闪闪和星星就这么决裂了。
过了半个月，我们才发现星星有身孕。它越来越贪吃、贪睡，照旧不洗脸。偶尔和闪闪狭路相逢，星星也不再抖擞那一身缎子似的毛，只是礼节性地闻一闻闪闪的鼻子，但也并不更深入地交往。直到某天晚上，星星忽然中了邪似的，追着闪闪跑，直逼得闪闪蹿到了书柜顶上，害怕得浑身的毛都炸开来，从头顶看着星星。
星星很焦躁，在书柜底下走来走去，它身体笨重，攀不上去，厉声惨叫。我和老公面面相觑，老公说：“它……是不是要生了？”那天凌晨三点，星星产下了两只幼崽，可是，都是死的。
我坐在黯淡的晨光里，抱着星星，它的嘴里叼着一只死去的幼崽。一时间我想起很多细小的事情，星星的确是一只流浪的猫。它总想去讨好每个人，蹭你裤腿，舔你手心，用它柔软的脸依偎你。它非常贪吃，我以为只是贪吃，后来才发现那有点像强迫症，它力图把一切能寻觅到的食物都塞进自己肚子里，是因为流浪时经常挨饿吧，才会这么贪婪——我第一次觉得“贪婪”是个非常心酸的词。
闪闪则不，它只喜欢鲔鱼口味的妙鲜包，吃着猫粮也会停下来梳洗自己。给它洗澡的时候，它会安静地享受温暖的洗澡水。因为它知道厨房里永远会有装满食物和清水的碗，主人的手永远不会伤害它。而一向温顺的星星，惟独洗澡的时候，会竭尽全力反抗，不抓不挠，只是沉默地挣脱着。
它怕水，有人曾把它丢进水沟里么？
我抱着星星，和它死去的幼崽，哭了起来。这个夜晚闪闪通宵不眠，一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它忽然走过来，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它舔了舔星星血污的皮毛。
两只猫就这样建立了友谊，星星很快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吃饭前、出恭后，它和闪闪蹲在一起，两只猫整齐划一，左三圈，右三圈，爪子洗洗，屁股洗洗。
两只猫开始合谋捣蛋。星星会开门，它用两个前爪搭在柜子门上，一点点地使着巧劲，再配合以它肥胖有力的身躯，十门有九门破，然后两个家伙便旁若无人地在柜子里翻找，星星三下两下就能撕开牛角面包的包装袋。
我不确定星星和闪闪是不是会做一辈子朋友，也许在我能看到的有生之年，它们就会反目成仇。但是这个下午，她们吃饱了，喝足了——当然，没忘了洗脸——然后她们一个朝东、一个朝西，一个趴着、一个肚皮朝上，在我的身边呼呼大睡，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有人告诉我，猫发出这种声音，是表示惬意，表示有安全感，表示着，温暖。我想这已经够了，一只流浪猫的归属，和一只小气家猫的宽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