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美丽的白天鹅斜插过来，径直游到了她前方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内，并持续地保持了和她一致的方向，像是在为她导航，引导着她游向更美的彼岸。
■ 朱钦芦
晨间醒来，枕上刷朋友圈，一篇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是年轻人批评某些老年人旅行行为的：在酒店里吃自助餐时生怕自己亏了的吃相；为张姐李哥抢座占位或者排队加塞儿时的蛮横相；在旅店里开着房门乱哄哄地串门、说笑；在大厅里或公共场所高声大气地说话或招呼彼此……
虽然批评的是同龄人，但我不得不说，这篇文章吐槽的现象基本上是存在的。要我说，我还会加上一条和道德无关却和旅游质量有关的现象：过度摄影。一到个景点，手机齐刷刷地都举起来了。然后，就在朋友圈发出一堆无标题无说明的照片，带有强烈地标记“到此一游”的味道。面对异域文化和景观，我觉得我们似乎忽略了也要用眼睛去观察，用参与去体验，用心灵去感受。忘记了最牢靠的记忆是把所见所闻储存在脑子里的记忆卡中。还有人但凡到了某个地方，总是对着自己一通猛拍，完全不在乎自己后面的背景有什么意义。和一些人聊起他们的旅行感受，发现离开了照片，他们便什么都不大记得了，有的甚至说不清楚自己照的地方叫什么名，更遑论其他。
尽管现在不用心疼胶卷，但我已经不大有兴趣多多拍照了。想看看你去过的地方？随着共享观念的普及，网上一搜，摄影发烧友的美照比比皆是，而且比我们手机匆匆拍下的艺术价值高多了，又何必让自己的内存频频报警呢！对有人逢景点就要把自己装进去我也大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至少在一天内，你人就是那个样子，有几张纪念照足矣（呵呵，许是自己心态老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如果一门心思地拍照，容易使我们的眼睛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上，而忽略了所到地的人文价值。不见那些晒到朋友圈里的国外旅游照片除了优美的自然风光、哥特式或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外，普遍缺乏文化内涵的解读吗？我以为，我们的旅行质量应该升级了。
事实上，不光是我们这代人，包括吐槽老年人的年轻人，似乎同样面临旅行质量升级的问题。
儿子在国庆长假期间去了趟荷兰。选择那里完全是偶然的，因为一搜机票发现到那里比较便宜。以阿姆斯特丹为轴心，他还去了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和德国的汉堡。他的旅游方式是典型的年轻人说走就走的自助行：信用卡消费，通过国际民宿网站住到了当地市民家里，按照计划参观了当地的各种博物馆。凭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在这三个非英语国家也没有什么旅行障碍，一切都顺当，都在精心设计的计划日程内。可是归来后我却发现他的兴致不是很高，旅游见闻简简单单地就讲完了。后来他承认，对出游地的历史地理和文化（尤其是宗教和艺术）知识还是储备不够，仅仅靠着临走前几天突击的旅行攻略并不能让他更深入地感受和了解这些城市。我对此早有预感。在荷兰期间，他发微信告诉我他正在参观陈列着梵高画作的博物馆，并发来了几张梵高作品的照片。我回他：你没有发现我们家墙上也挂着其中的几张梵高作品吧？他发来一个惊讶不解的表情。我提醒他：你妈妈填画的那几幅数字油画也都是梵高的作品呢！他彻底地晕菜了。
不过，我的朋友圈中有个人的旅行经历却非常吸引我。这是一位只见过一面的上海编辑同行，退休前是某家杂志的主编。我觉得她似乎非常期待“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生活，刚取得时间的自由便满世界地走开了。不过，她没有盛装打扮或是带上一打纱巾，而是穿着身防雨、耐脏且易洗的简单装束，挎着一个相机。她不是一直沿着大众旅行路线打卡，而是间或通过投亲靠友的借宿方式，经常把我的视线带进了一些不知名的中小城市甚至乡村，带进了公交车里，带进当地人的家里。
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不仅仅是一个城市外表的样貌，还包含了很多有特点有故事的细节；她不仅发照片，还每每在导语上用文字详细介绍她所展示照片的文化的、宗教的或历史的意义或自我感受。文字写得很认真，很优美，例如在一组湖岸照片下她写道：“哈尔斯塔湖是萨尔茨卡默古特地区14个湖泊中最富灵性的观光地。清晨的湖面笼罩着一层薄雾，偶尔撑来一叶扁舟，在平静的湖面划出无数涟漪。傍晚的湖岸更是迷人：红树黄叶漫山遍野，天鹅水鸭浮游觅食，还有岸边花团锦簇的咖啡屋，都成为哈尔斯塔特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这些文字，是相机做不了的宝贵的旅行记录，可以和照片互为对照，相得益彰。
即使是在国内旅行，她和她朋友们的旅行也能玩出不一样的味道来。她最近在朋友圈里发的一组照片是在浙江富阳一个古朴的小镇上。在这里的一间老式客栈里，她和几个朋友穿着华美的丝质旗袍围坐在一起模仿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滩名媛佳丽们的棋牌娱乐，活脱脱地再现了一出民国时期的老电影或者是陈逸飞油画的经典场面；在这墙面斑驳的古巷里，她们还撑着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把江南女人那种优雅和婀娜多姿的仪态展现得纤毫毕现。
不过，留在我心里最美的画面是这个夏天里她在莱茵河的一段艳遇视频。在清澈得几可见底的河水诱惑下，她和她的同伴身着泳装下了水。在水里，除了一群当地居民，还有两只来回游弋的白天鹅。它们离人不远不近的，洁白的身影在碧绿的河水映衬下美丽得就像上天派来的天使。当她朝河对岸游去的时候，最美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对美丽的白天鹅斜插过来，径直游到了她前方几乎触手可及的距离内，并持续地保持了和她一致的方向，像是在为她导航，引导着她游向更美的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