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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秉文 我的散文集《我生命中的世界名人》出版以后,常常有朋友问我:“你在法国生活了几十年,认识的朋友当中,肯定也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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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坚强的法国九旬老太太

2018/4/22

□ 刘秉文

我的散文集《我生命中的世界名人》出版以后,常常有朋友问我:“你在法国生活了几十年,认识的朋友当中,肯定也有一些普通的法国人,为什么你只写世界名人呢? 难道没有普通法国老百姓值得你书写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有的。”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写出,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希望自己能先写出主要的人和事。有的时候常常被一些杂事干扰,耽误了时间,事后禁不住自责。尽管我自觉身体尚好,但是,也不免提醒自己毕竟生命是有限的,而且我还制定了一个写作计划,分出轻重缓急。可是,最近我突然醒悟了一件事情,就是我过去写出的人物,都已经先后离开了人世,他们在生前甚至并不知道我对他们的热爱和敬佩。这是我常常感到遗憾的。今天我要写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国老太太,她叫维尼亚。我之所以想写这篇文章,就是因为我想趁着老太太健康活着的时候,让她看到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中国人,为她写过一篇文章。就像平时我送给她一束鲜花时,加上一张便条,写着“愿这束鲜花能给你送去欢乐,温暖你的心!”

记得我刚刚搬到这座大楼时,几乎举目无亲,没有什么人主动和我说话,只有一位看上去至少有80多岁的老太太,每每见到我,总是主动向我打招呼。按照法国人的习惯,我是不能询问她的年龄的。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发白,而且泛着微微的银色,每天总是梳得整整齐齐,从来没有一缕散发露出来。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上身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花衬衣,下面配的是灰色的裙子。后来,我发现,她几乎每天更换装束,从来没有重复的。我们熟悉以后,她告诉我,退休前她是一家公司的秘书,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字和校对,收发文件,几十年如一日。她没有获得巨额的收入,但也没有沉重的家庭负担。她曾经对我打开自己的衣橱,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挂满了衣裙,并不奢华,但是件件高雅大方。作为一个高寿的单身法国老太太,她过着优雅得体的生活。

在大楼里居住了几年以后,维尼亚和我相识相知,越来越亲近了。老太太多次给我讲述了他们家的历史。她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她的父亲是反法西斯战士,职业是进步报刊的记者。法西斯当局追捕他,他只好离开家,留下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自己躲到布列塔尼去了,在那里从事地下斗争。维尼亚的妈妈一个人打工无法养活两个孩子,只好让他们从小就开始自己谋生。当局还逼迫他的母亲,每周去市政府报到,按期坦白汇报她丈夫的去向。因此,他们一家三口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二战胜利以后,他们总算可以过上和平宁静的生活了。然而,维尼亚并没有给我详细描述他们的幸福。直到2007年,我们相识的时候,她早已经失去了父母和丈夫。她告诉我,她已经只身一人度过了半个多世纪。

最近几年,令她更加痛苦的是,她又失去了唯一的老大哥。他原来也住在我们的小城里,平时,他常常来看望他的妹妹。可惜,前几年老大哥也病故了。记得那一天,我上楼去看她,想安慰安慰这位经历千辛万苦的老人。可是,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老人还没有流眼泪呢,我却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赶快告辞了。为此,我每每想起来就很内疚。

2016年,更大的痛苦从天而降,她唯一的儿子查出肝癌,住进了附近的医院。按照维尼亚最初告诉我的年龄,她至少已经92岁了,去医院来回一趟至少得走30多分钟。然而这种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天,维尼亚低声对我说:“手术不成功,他还是走了!”她说的时候,声音那么低沉,眼睛几乎是闭着的。我不敢抬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只是喃喃地重复:“请接受我最沉痛的哀悼!”一个90多岁的白发老太太要送走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是何等令人痛心啊!从那一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维尼亚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我无法想象换了另外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今年的圣诞节之前,我照例上楼去看她,顺便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购买的东西。走进她的套间,令我惊奇异常。她的客厅里,有一个长长的酒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中国宋代风格的青花瓷茶具,还有几瓶陈酿,柜台上装饰着中国的彩带。我原来以为她形单影只,难免悲观自闭,看到她把家里布置得那么喜庆,我喜出望外,而且立刻向她学习,赶快跑到中国超市,买回来一棵小松树,上面挂上了各种彩色巧克力和亮晶晶的紫红色彩带。

我告诉维尼亚,中国人最大的节日是春节,还有元宵节。我们约定元宵节那天下午一起喝中国茶,同时吃中国元宵。那天,我精心选择了高级花茶、竹叶青绿茶、铁观音以及黄山毛尖。同时,还事先煮好了绿色的汤圆,里面包的是黑芝麻蜜馅。我们还约了另一位法国邻居,三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吃元宵,一边聊天。聊着聊着,三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的元宵节过得特别开心。临走时,维尼亚从花瓶里拿出了一只红玫瑰,她说这是特意买了送给我的。

手里拿着那朵红玫瑰,感佩之情油然而生:“真是一个坚强的九旬法国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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