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与山菌在油里噼啪噼啪跳起了舞,散发出浓烈的芳香。芸豆已经仿佛白云般蓬开,细腻得仿佛棉絮,小粒的辣椒面嵌进豆沙里,每一口都是一场鲜味的小爆炸。卧龙的山珍在我的舌苔上绵延出千里的河山。
■ 罗易
中国人描述春节有个很贴切的词汇:年味儿。腊月一到,最隆重的节日“年”即将正式开场,初八,腊八粥;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而最具年味的,自然是那顿让人牵肠挂肚的“年夜饭”。
对中国人来说,伴随着对未来一年吉祥顺利的期许与盼望,新春时最好的奖励莫过于一顿美味的年夜饭了。这是一年中最具仪式感的盛大时刻,一家人味聚一堂,越过碗碟热腾腾的蒸汽与芳香,满嘴诉说着吉祥,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一年的烦恼风尘都抛在脑后。
每到春节之际,我常常会和朋友交流一些关于年夜饭的意义,并发现一个奇妙现象。年夜饭虽然年年都有,但是许多人脑海中往往有一顿最完美的年夜饭,令其它的望尘莫及,或许是因为饭菜的滋味,或许是一种难忘的体验,总是令人念念不忘。
对于我来说,最难以忘怀的年夜饭,莫过于在卧龙吃到的。那一年春节前夕,我在四川卧龙度过,白天去山上做口述历史调研,深夜方才下山。村里的新年已快要结束,各家各户都亮着一点点灯,窗户里漏出一点春节联欢晚会特有的声响。我拖着疲惫的双腿,打算吃一碗泡面充饥,当作这一年的年夜饭。
没想到,客栈的嬷嬷却在门口等我。她把我引入厨房,暗暗的火光在炉灶里随着音乐跳动。她让我在火边坐下,热了油锅,倒入少许猪油,待油热了,便倒入一碗切好的腊肉,又放入了一碟山菌。肉与菌在油里噼啪噼啪跳起了舞,散发出浓烈的芳香。
卧龙的猪多为村民自食,从不用饲料喂养,只喂圆根、莲花白等食用蔬菜,要足足喂养一年之久。经过一年的生长,猪肉肉质非常鲜嫩,油脂晶莹剔透,虽然肥,但绝不腻人,下饭得不行。菌子是嬷嬷的家人秋天上山采的青冈菌,据说滋味可与卧龙的松茸媲美,吸饱了肉汁,变得柔软滑嫩。
嬷嬷将腊肉炒菌盛进一个海碗,又揭开旁边早已冒着热气的大锅,从里面取出一碗芸豆。卧龙的芸豆素来是有肉味的,它本来是羌族赖以生存的主食,与猪肉、鸡肉一并焖煮,汤汁会变得格外浓郁粘稠。自成一菜,佐以辣椒面一起吃,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
不知已在锅中等待了多久,芸豆已经仿佛白云般蓬开,细腻得仿佛棉絮。小粒的辣椒面嵌进豆沙里,每一口都是一场鲜味的小爆炸。
嬷嬷在一旁眯眼笑着,看着我大口大口扒饭,大口大口吃肉。卧龙的山珍在我的舌苔上绵延出千里的河山。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只要食物足够美味,《中华小当家》里的幻象便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