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学生古诗文阅读大赛高中团体决赛，我观摩了至少十届。必答题、读图题、共答题等每一届决赛必设的答题环节，都有让我目瞪口呆的难题。
■ 吴玫
没有最难，只有更难。上海中学生古诗文阅读大赛高中团体决赛，我观摩了至少十届。必答题、读图题、共答题等每一届决赛必设的答题环节，都有让我目瞪口呆的难题。每一次遇到让人如坠云雾中的难题时，我都会安慰自己：命题老师又出格了。可是，我这厢惊魂未定，台上的高中生已经将我的难题化作了齑粉。
2018年1月27日下午在上海图书馆结束的第十六届中学生古诗文阅读大赛高中组团体决赛，又难题频现。
在必答题第一轮出现的题目，通常被认为是整个赛事中最容易的。下面这一题是本次决赛第一轮的第四道题目：
李商隐作诗喜爱用典，这使他的有些作品比较难以理解。下列诗句都出自他的《无题》诗，其中没有用典的是哪一个？
A.书被催成墨未浓 B.心有灵犀一点通
C.小姑居处本无郎 D.宓妃留枕魏王才
题目一出，我就坐蜡了，正确选项是A是B是C还是D？最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我喜欢李商隐已经久远，当时一部叫《巴山夜雨》电影正在热映。
30多年过去了，叫《巴山夜雨》的电影已经被红尘埋没，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一千多年的李商隐的七绝，却常念常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但是，从李商隐的诗里选出的这四句，到底哪一句里没有用典故？我只能汗颜地实话实说：不确定。
没有答出与我最喜欢的诗人李商隐有关的题目后，我安慰自己，去下一轮碰碰运气吧。然而，这一道题又让我碰壁了：
我国古代的“四大名琴”分别是“号钟”“绕梁”“绿绮”和“焦尾”。其中“绿绮”和“焦尾”分别和两位著名的文学家有关，请说出他们的姓名。
而第三轮必答题，六道题目每一道都极有意思。请看第三轮的一道题目：
隔岸忽沉灯数点，如山涌到雪千盘。鱼龙卷地秋风壮，星斗摇天海气寒。
这是清人一首七律的中间两联，根据其内容，这首诗的题目应该是什么？
这样的题，要给出正确答案，又必须在短时间里完成，被我们视作最容易的必答题环节，也不容易呀。
读图题，是此次决赛的第二个环节。每一道读图题我都喜欢，尤其是这一道：
孔子说，读《诗经》的一大功能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些图中的草木的名称分别是什么？对应的是哪一句诗句？
A.焉得▁▁▁ ，言树之背
B.▁▁▁ 之夭夭，灼灼其华
C.参差▁▁▁，左右流之
D.自伯之东，首如▁▁▁
喜欢，并不一定能答对，让我安慰的是，这一次台上的选手也只答出了2个小题，不然，观摩者就汗颜了。
不过，我还是汗颜了。为这一道题：
这是一张古籍的残页，请根据这残页中的线索推断出这本书的书名、作者和作者所处的年代。
我还不知道答案在何处呢，“南朝徐陵的《玉台新咏》”，选手在主持人刚念完题目就说出了答案，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呀。
复旦大学中文系骆玉明教授在点评这一届参加团体决赛的选手表现时，对他们所掌握的古诗文知识表示惊艳，并特意把这一道题目作为例子：
这是一首句子完全被打乱的诗，其中③号句子中的字序也是打乱的。请先将③号句子中的字序理顺 ，然后将整首诗的句子顺序理顺 。
①梦远江南乌夜村
②只今憔悴晚烟痕
③处 秋 魂 何 最 来 销
④玉关哀怨总难论
⑤他日差池春燕影
⑥残照西风白下门
⑦愁生陌上黄骢曲
⑧莫听临风三弄笛
清王士祯的《秋柳诗》，从人到诗都很偏门，中学生选手竟然在规定的时间内给出了几乎百分之百正确的答案。
观摩了至少十届古诗文阅读大赛团体决赛还不厌倦，是因为有我最感兴趣的答题环节，论述题。这个环节考察的，不是选手事先背熟的诗词赋，主办方通常会列出跟中国传统文化有关的文化现象或者社会思潮，请选手稍加准备后出口成章。
假如记忆没有欺骗我，有一年，上外附中一个高一女生就“乱读红楼的书籍特别畅销的现象”，口占了一篇有理有节、张弛有度、进退自如的议论文，且句号就点在规定的7分钟的最后一秒。由于这位女生的出色表现，上外附中的名次向上猛蹿了两位。
今年参加决赛的选手表现，要说遗憾，就是在论述题环节没有让我们听到像那位女生那样的表达。
六道论述题中有一题：
唐代开始就有了李白杜甫孰优孰劣的争论。如：
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八：“李太白当王室多难、海宇横溃之日，作为歌诗，不过豪侠使气，狂醉于花月之间耳，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膂，其视杜少陵之忧国忧民，岂可同日而语哉！”这是认为李白不如杜甫。
许学夷《诗源辩体》卷十八：“太白以天才胜，子美以人力胜。今人学子美或相类，而学太白不相类者，盖人力可强，而天才未易及也。”这是认为李白胜过杜甫。
那么，对“李杜优劣”这一话题，你是怎么看的？
选到这道论述题的选手，用了规定的10分钟侃侃而谈，其中百分之五十的篇幅颂扬了李白，又用百分之五十的篇幅说杜甫也是伟大的诗人，他的每一句表达都没有错，但满满套路里就是没有自己的心声：为什么喜欢李白或者杜甫？
所以，骆玉明教授会发出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们学习、背诵古诗文，不仅仅是为了积累知识，还应该在学习传统文化的过程中被古人的热情所感动，从而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期待，去追寻诗和远方。”对参加比赛的选手而言，追寻诗和远方还要假以时日，不过，熟读以后怎么吟，是学生们应该思考的问题。我们掌握了丰富的古诗文知识，却在论述题环节没有汪洋恣肆的表现，六支参赛队六篇四平八稳的套路文，让骆玉明教授喊出了一句诗，“人不轻狂枉少年”！
不知道台上的选手和台下来观摩大赛的中学生，能不能体会到骆玉明教授的苦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