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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郝尔拜奖得主奥尼尔是一位光彩夺目的女哲学家。她的成就证明，哲学古堡已不再专属于男性，哲学需要女性。奥尼尔为康德的理性提供一种“建构主义”证明，认为正义与美德相连，义务先于权利，理性不在于计算，而在于使对立的双方达成一致。她还将理论哲学应用于社会实践中，直面当代社会最有争议的问题，以建构主义的思维方式汲取各种理论的优势，整合各重大理论分歧，不偏不倚地提出独创性见解和解决问题的途径。
2017年的郝尔拜奖颁给了英国女哲学家奥诺拉·S.奥尼尔（Onora Sylvia O'Neill）。2003年由挪威议会设立的这一奖项，以纪念18世纪北欧哲学家、作家、历史学家和剧作家，被称为人文社科领域的“诺贝尔奖”，从 2004 年起每年颁发一次。
奥尼尔：“真正的公民哲学家”
奥尼尔出生于1941年，现为剑桥大学荣休教授和英国上议院中立议员。她曾在牛津大学学习哲学、心理学和物理学，并于1969 年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导师便是大名鼎鼎的约翰·罗尔斯。她也曾担任过英国人文社会科学院院长和剑桥大学纽汉姆学院院长等职，并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埃塞克斯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任职，1999 年被册封为终身贵族，获得女男爵称号。
在因循守旧和繁文缛节的英国，在壁垒森严和墨守成规的哲学古堡中，奥尼尔作为女哲学家能够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实属不易，但也向世人证明哲学需要女性，女性也完全有可能成为问鼎世界的哲学家，哲学古堡已经不再是男性主宰的空间，它已不得已地向女性和现代世界敞开大门。
评论家称，奥尼尔“在哲学领域扮演着重要且有影响力的角色”“是真正的公民哲学家”。她为康德的理性提供一种“建构主义”证明，认为正义与美德相连，义务先于权利，理性不在于计算，而在于使对立的双方达成一致，不要空谈信任，而要考虑如何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要空谈人权运动和权利，而要看到责任和制度结构是权利的保障。奥尼尔的主要研究领域为政治哲学和伦理学，并获得“国际康德奖”。其主要著作有《依据原则行为：一篇关于康德伦理学的论文》《理性的建构：康德实践哲学探究》《迈向正义与美德》《正义的边界》《生命伦理学中的自主性与信任》等。
一种理想：“迈向有美德的正义”
如前所述，与正义相比，她更注意美德以及如何成为一个有美德和值得信赖的人；与争取权利相比，她更强调权利的责任和社会制度保障。在康德研究中，奥尼尔看到，人们通常认为关于正义的普遍标准与关于生活的美德理论是对立的。而在康德看来，自己的实践推理观完全可以发展出一种美德和正义学说。所以对于康德来说，权利与美德学说是可以整合起来的。
“我要论证的是，对正义的关心和对美德的关心是相容的，而且实际上也是相互支持的。”奥尼尔认为普遍主义伦理学已经陷入一种怪圈之中，例如，近几十年来，坚持普遍主义的生命伦理学一直对于伦理身份问题的讨论陷入到一种无休止的争论之中，人们不断地寻求某些特定的必要特征，用它们来区分谁是道德人，谁是行动者或主体，谁拥有伦理身份和自主性，谁应当获得道德关怀？对于堕胎问题的讨论便是如此，人们一直对胎儿的伦理身份争论不休。总想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回答，说明谁（或什么东西）应该在哪一种情境下被视为道德主体。而对于我们所认为的在“我们”共同体之外的人们则没有一点关心。
而奥尼尔却另辟蹊径，她试图提出一种程序，使行动者能够根据这种程序给予谁（或什么人）以伦理身份，并因此把这种程序归入伦理考虑的范围之内。这种实践程序有一定的灵活性，在不同的实践中有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这种程序涉及到回答一个问题：“我们在采取这一行动时必须给谁伦理身份？”因而，就实践目的而言，一种万能的正义理论是不必要的，同样，行为者也不需要一种完备的伦理身份解释来包括所有可能性，但他们需要一些能在实践中应用的程序。
奥尼尔还相信，伦理思想可以不通过拒绝原则的方式，而通过确定和捍卫由原则而来的具体主张来实现，正义和美德是可以原则化的，它们的伦理考虑可以基于实践目的被确定下来。正义的承诺必须要通过避免直接或间接的伤害得以表现。“政治、经济、社会和环境制度、政策与实践可以表达对拒斥伤害的承诺——不管这种伤害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进而表达一种对适度正义的承诺。”尽管目前人类尚不清楚用哪一种最好的方法使正义能够在政治、经济、社会结构及环境政策中得以稳固的确立，但我们需要对于多数的他者、对于易受伤害的他者给予更多的伦理关怀。如果说正义的职责是拒斥伤害，那么美德的职责就是拒斥漠视和忽视。倡导对于他人的同情、仁慈、帮助和关怀。积极参与社会变革和文化活动，同时关心自然和人造环境。
奥尼尔也提出一种理想——“迈向有美德的正义”，认为如果某些正义和美德要求被确定下来，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这些要求就可以为在制度和品格中体现和实施正义和美德提供蓝图。同时，她也清醒地意识到，尽管抽象化和可普遍化的标准是可以获得的，并可以成为建设美好生活和社会的指导方针，但这些原则和标准却是建构性的，需要希望迈向美德和正义的人们不得不建构和重新建构，不断地塑造身边的制度、整体和实践。
广受赞誉：直面当代社会最有争议的问题
奥尼尔研究并不限于理论哲学，也把这些理论应用于社会实践中，探讨生命伦理、环境正义和性别正义等问题。她看到，在讨论发展问题时，人们通常提到性别正义和全球正义问题，然而，似乎所有有影响的正义理论都难以解决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问题。
奥尼尔采用一种方法来说明这两个问题，即把正义理论分为两种——理想正义论和相对正义论。前者是摆脱具体人的抽象，把正义描绘为无性别和国别区分的，这一原则用于约束理想的、抽象的个体，无视性别差异而且是超越国界的。而相对的正义论不仅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差异，而且把正义原则置于现实社会文化和话语之中。然而她也认为这两种正义理论对于边缘群体来说都是不充分的。女性要从事生产劳动，承担再生产任务，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们都是“不可见的”：她们不是理想个体；她们被局限在私人领域，而这是正义关照不到的地方；她们所从事生产劳动的经济意义被家庭生活和从属于他人的意识形态所抹杀。而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对于贫困国家的贫困女性来说，她们需要依赖男性，是无权无势的，但却又是提供者，要保护那些需要依赖她们的更脆弱的人。这种沉重的负担与她们所具有的微薄资源形成鲜明的对比。奥尼尔以分析贫困国家中的贫困女性为例说明可以追求一种把理想正义论和相对正义论结合起来的正义理论。
奥尼尔的理论直面当代社会最有争议、最为复杂的理论和现实问题，以一种建构主义的思维方式汲取各种理论中的优势，整合各种重大的理论分歧，不偏不倚地提出具有独创性的见解和解决问题的思路与途径，这或许是她的理论得到广泛赞誉的重要原因。
（作者为清华大学哲学教授、博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