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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华社记者 李宣良 李清华 琚振华 樊永强 提笔,蘸墨,俯身。她深吸一口气,挥动手臂一气呵成,四个大字跃然纸上——“长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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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红梅——记104岁女红军王定国

2016/9/27

□ 新华社记者 李宣良 李清华 琚振华 樊永强

提笔,蘸墨,俯身。她深吸一口气,挥动手臂一气呵成,四个大字跃然纸上——“长征万岁”。

若不是亲眼所见,记者很难相信,这样遒劲有力的书法出自104岁老红军王定国之手。

她,15岁被卖做童养媳,20岁加入红军并入党,22岁参加长征三过雪山草地,24岁被敌人关押,25岁与“延安五老”之一谢觉哉结为革命伴侣……她,离休40年脚步不停,70多岁推动长城保护,80多岁挽救失足少年,99岁还参与植树造林。

是什么样的信念,让这位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女子迸发出如此强大的生命能量?

家人拿出了王定国的书法新作——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诗词,写了不知多少遍”。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这一心向阳、傲风斗雪的红梅,不正是王定国百年人生的写照吗?

寒冬凝香,巴中红梅初绽放

1913年2月,一个名叫王乙香的女婴,在四川省营山县安化乡一个贫苦农民家中呱呱坠地。

孩子的出生,给这个战乱中的家庭带来的并不是欢乐。“亲眼看着未满周岁的妹妹活活饿死,三岁半的二弟卖给别人换来安葬父亲的四块棺材木和两升麻豌豆,7岁开始帮别人通宵推磨只为糊口,15岁被卖做童养媳受尽凌辱……”谈起母亲幼时的经历,74岁的大儿子谢飘眼眶湿润。

嫁人、生子,是那个时代绝大多数山里女孩的命运,但共产党带来“没有压迫、男女平等”的“新世界”让王乙香激动不已,她给自己改名王定国,用行动对命运说“不”!

改名后的王定国立即做了两件事——剪辫子、放小脚。尚不识字的她用朴实的话说:“脚小了,走不动;辫子被拽着,跑不了!”

1933年10月,王定国在红九军攻占营山后立即参加了红军,并于同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3个月后,她和16名女同志被选派到位于巴中的川陕省苏维埃学校学习。

学校有一门考试要求学员能读、能记、能讲,并在全体学员面前公开演讲。文化基础薄弱的王定国,每天熄灯后点煤油灯“开小灶”,常常是脸被熏黑了还浑然不知。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她在毕业考试中声情并茂地宣讲土地法,获得了台下最热烈的掌声,并取得全校第二名的成绩。

梅花香自苦寒来。历经苦难的王定国投身革命后,先后担任营山县苏维埃政权内务委员会代理主席、县妇女部部长、妇女独立营营长等职。

战风斗雪,长征路上花影笑

1935年3月29日,嘉陵江。呼啸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黑暗的夜空,机枪的火舌从对岸的角落里“哒哒哒”地吐个不停……

王定国看见一名年轻女红军的肚子被弹片划开,虽然肠子都掉了出来,但这名英勇的战士用手将肠子塞回腹部,裹紧衣服勒紧腰带继续划船,直到送战友冲上阵地,才倒进江中。

“她名叫石磨玉,牺牲时只有19岁。”王定国说,“她有石头的坚韧,更有玉的纯粹!正是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好战士,我们才能在最危险的时候转危为安。”

强渡嘉陵江,意味着红四方面军正式挥师西进,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

王定国的长征,是“唱着歌”走完的。

长征开始时,王定国已加入红四方面军政治部文工团,为战士们演出鼓舞士气。行军时,她要在队伍前面赶路,休息时还得回头从队前一直演到队尾。有时候演出没有化妆道具,她就用墨汁画眉,用红纸当口红……

乐观的歌声,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

王定国的长征,是“咬着牙”走完的。

征途上,红军官兵经常在数天未进一粒粮食的情况下翻山越岭,然后投入残酷的战斗,平均每300米就倒下一名勇士。

1936年2月,王定国跟随部队翻越横亘在丹巴、道孚之间的党岭山。党岭山为折多山主峰,海拔5000米左右,上山下山约100公里。当时处于最寒冷的季节,风雪无情地向着饥饿、寒冷和疲乏的红军队伍扑来。

暴风雪过后,王定国发现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脚早已冻僵。当时瘦到只有50多斤的她赶紧用手搓脚,一不小心就把一根冻僵的脚趾碰断了。

采访中,王定国谈起这件事,笑着说:“用手一拨,趾头就掉了,既没流血也不疼,主要是不影响赶路……”

家风传承,留得清气满乾坤

81年前的王定国,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竟会成就她一生的幸福。

1935年6月,红一、红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王定国在雪山脚下的河边洗衣服,一位留八字胡的老同志操着湖南口音笑着对她说:“小同志,要过雪山了,请你帮帮忙,把两件衣服合起来,中间装上羊毛,我要穿它过雪山。”

王定国爽快答应。第二天便将缝好的衣服送了回去。老同志看着衣服连连赞叹,告别时还特地嘱咐她多准备些辣椒,“爬雪山可嚼辣椒御寒”。

当时的王定国不知道,这位老同志就是被同志们尊称为“苏区五老”之一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秘书长谢觉哉。

全面抗战爆发后,从敌人监狱中逃出的王定国在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与谢觉哉不期而遇。共同的理想和相似的经历,打破了年龄的隔阂。两人结为革命伴侣,在国民党统治区内开始了新的斗争生活。

新中国成立后,谢觉哉先后担任内务部部长、最高人民法院院长。面对湖南老家过来投靠自己谋取职位的亲戚,他写了一首打油诗以示拒绝:“你们说我做大官,我官好比周老倌,起得早来眠得晚,能多做事即心安。”

谢觉哉去世后,按规定遗属可以继续住原来的房子。王定国却主动找到组织:“我不是遗属,我有自己的工作,我是什么级别就住什么房子!”随即遣散了秘书,退掉了司机,搬出了带院子的大房子。

谢家子女中虽没有当大官做大买卖的,但都在各自岗位上干得出类拔萃。长女谢宏是共和国最早一批常驻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后来不幸罹患癌症英年早逝;二儿子谢飞是著名导演,拍摄了《香魂女》《本命年》《我们的田野》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是普通而优秀的工作人员。

“所谓家风,不是写在牌匾上,而是实实在在地做事情;所谓传承,不是挂在口头上,而是一种自然自觉的行为。”谢飞说。

不忘初心,一片丹心向阳开

每个月,王定国小儿子谢亚旭总会乘地铁来到国管局老干部局和平里工作处,将母亲的党费交到第二党支部,十多年来风雨无阻。谢亚旭说,除了战争特殊时期外,母亲从未中断过交党费。90岁之前都是母亲自己去交,后来确因行动不便,才申请由他代交。

“革命年代我们经常费尽艰辛去交党费,因为它是党活动经费的重要来源。”王定国对谢亚旭说,“如今交党费变得简单,更要坚持好,因为这是对党信仰的体现。”

上世纪80年代,不少长城周边的居民拆长城砖盖房子、围猪圈。王定国看了痛心不已:“长城代表中华民族,是自家的好东西,要保存下来。”

本可在家安享离休生活的王定国,自费找砖窑烧砖,挨家挨户去换老百姓盗掘的长城砖。之后,她推动成立中国长城学会,组织群众性长城越野赛,拍摄专题电视片《万里长城》……

上世纪90年代,看到很多地方荒漠化、沙漠化十分严重,王定国坐不住了。她四处奔走,连续组织召开两届沙棘防沙固沙国际研讨会,积极推广沙棘防沙固沙技术,全国绿化委员会授予她“中国生态贡献奖”特别奖。

88岁推动成立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91岁重走长征路、94岁考察黄河生态、99岁还在植树造林……如今,虽然行动有所不便,但只要是有关长征的纪念活动发出邀请,王定国必定参加。

几十年来,王定国最喜欢穿灰军装,最喜欢戴八角帽,最喜欢写“长征万岁”,最喜欢画家乡红梅。

王定国画梅,枝干是洒上墨吹出来的,花瓣才是画上去的。一吹一画,别有风韵。细看这些红梅,虽大小形态各异,但都朝着一个方向,那是太阳的方向。

一片丹心向阳开。这就是王定国,用尽一生,忘情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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