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吉祥
我的“老”军装,其实算来并不太老。
它静静地挂在衣柜里,曾经鲜亮的丛林迷彩色褪成了灰绿色,尺寸也变大许多,后背上还有两块不规则的大补丁龇牙咧嘴。穿着老军装走在队列里,总有人和我开玩笑:生活那么清苦?部队每年组织更换老军装,为何不换一身?
我则默然。这是我的第一件军装,它曾见证我向合格一兵的艰难蜕变。难说再见,陪我一路走来的老伙计!
那一年,身穿这件军装,我跨入了国防生的行列。这件再普通不过的军装给我的大学生活标上了不一样的青春注记。得益于我至高无上的优待,四年过去了,它依旧完好。
毕业了,老军装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下连当兵报到那天,部队刚从野外驻训场返回营区。全连上下人人灰头土脸,队伍挟起带着汗酸味的轻风,从我面前整齐地走过。看着他们身上脏兮兮的军装,我瞬间找到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对我而言,穿上军装等于重塑自我。第一次爬战术,我连衣服带皮肉被倒钩的铁丝划破;第一次过障碍,翻深坑、越高墙,遭遇衣缝绷裂的尴尬……这件军装在反反复复的破损与缝补中老化,而我也像老兵一样在障碍场上如履平地……
终于熬到了分配就职,身上的军装却让我感觉愈加沉重。
这一年,上级组织全员全装拉动考核,傍晚时分,车队钻进山区后,上级才下令占领阵地。全连配置地域位于一块乱石丛生的空地上,按照要求每一门火炮均要构筑掩体工事。在只有工兵锹镐的情况下,这着实是块硬骨头。
山区的夜晚极其闷热。全连连续奋战10多个小时,大家身上的军装汗涔涔的,随手一拧便能挤落一连串的水珠。当晚我身上多处肌肉抽筋,一头栽倒在掩体内。
第二天醒来,我惊奇地发现老军装竟然变了魔术:汗水一次次浸透,又一次次被晒干,最后结晶的盐渍形成了一圈圈的“等高线”,好似一朵热烈绽放的花儿……
老军装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河西走廊的古战场。在那次跨区演习中,上级令我对蓝军实施抵近侦察。我们组成一个侦察班,搭乘一辆越野车深入蓝军腹地。
可是,越野车却在荒芜人烟的戈壁滩上抛锚了。经过数千公里的长途机动,越野车发电机的某核心配件磨损,并在这次任务中最终被烧坏!老司机班长拆开电机,多次尝试未能修复。眼看日头西落,有人在十几公里外的废品站从一辆报废车上拆下些零件作替换。不知过了多久,老司机班长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越野车终于再次轰鸣起来。
那天,我和老司机班长浑身上下沾满了黑乎乎的机油。演习结束后,老军装已经惨不忍睹且味道刺鼻,当时我还犹豫要不要扔掉它。没想到多年过去了,那些机油竟然渐渐被洗刷殆尽,老军装也被我珍藏了下来。
现在,老军装于我而言,正如那几句歌词,它成为我身体的另一半,它已熟悉我的汗,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