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耀萍
来访者：一对夫妻
小林（化名），女，25岁，安徽人，目前在一家酒店从事营销工作。
小强（化名），男，29岁，上海人，某企业单位销售主管。
“谁来带孩子”引发婆媳矛盾
小林和小强是在朋友的一次聚会上认识的，接触一段时间后，两个人相互产生了好感。小林认为小强有责任心、体贴，小强看中小林个性独立、能干、做事有魄力，没有小心眼。两个人相处一年多便结婚了。小强母亲认为小林是外地人，一开始并不同意这门亲事，但在儿子态度坚决的份上，也就不再反对。
婚后，小两口虽然有独立的住房，但与婆婆家距离很近，因此来往密切。在相处的过程中，小林和婆婆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与小林一直以来的心结有关。
小林出生在安徽，是一个被领养的弃婴，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5岁时，养父母离异了，她被判给养父抚养。养父离婚后，心情一直比较低落，也不太关心小林的生活。小林14岁时就离开了学校，参加了工作，自己挣钱养活自己，18岁时，她跟随朋友一起到上海打拼，经过几年的奋斗，现在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也不错。
小强在10岁时父母离异，一直跟随母亲生活。他16岁时，母亲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女孩，一家4口人生活在一起，也算和睦。他母亲比较强势，他从小就很听母亲的话，认为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在小强心目中，自己能够大学毕业，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与母亲的教育与帮助是分不开的，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很敬畏母亲。
但在小林看来，自打她和小强结婚后，就一直没得到婆婆的认可和尊重，她感到婆婆看不起她，认为她是个外地人，还是个弃婴，家庭条件差，又不会做家务，所以老是刁难她。
虽然婆媳不十分和睦，但因为两个人都很爱小强，所以每当婆媳俩有冲突时，小强只要居中说说好话，一般来说婆媳间的不愉快也就过去了。
家庭矛盾开始激化，是在婚后一年，小林生下一个男孩之后。婆婆说孙子是他们家的命根子，小林不会做家务，一定也照顾不好孩子。在孩子出生14天时，婆婆都没问过小林的意见，就把孩子带走了。让小林气愤的是，丈夫这一次也站在婆婆这边，认为她带不好孩子，交给婆婆带更放心，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她感到很委屈，一种不被信任、不被接纳的感觉每天在她心头萦绕，这感觉让她很痛苦。
产假过后，小林上班了，虽说工作占了大部分心思，但她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孩子。说实话，自从婆婆把孩子带走，小林心中就一直在纳闷：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和我生活在一起？
前些日子，夫妻俩去婆婆家看孩子。按说，11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认人了，但孩子始终不理小林，也不要她抱，完全把她当做陌生人。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婆婆竟然在一边表现出得意的样子。这一情景深深地刺痛了小林。
回家后，她和丈夫商量，希望丈夫同意把孩子接回来，由她自己带孩子。但丈夫坚决不答应，还认为这样蛮好的，各得其所，老人帮忙带孩子，也不影响他们工作。得不到丈夫的支持，小林很郁闷，一连几天情绪都很低落，失眠，工作时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因为这件事，她还多次与丈夫发生争执，她对婚姻很失望，不知接下去该如何走，于是主动提出了离婚。但是两个人到了民政局要求协议离婚，又没有写好离婚协议，于是得到工作人员建议，先去接受婚姻咨询师的辅导后，再考虑离婚的问题。因此，他们找到了我。
坚强背后，她有颗脆弱的心
在面谈中，妻子小林一直是神情凝重，情绪低落，但说话条理清楚，与她的职业很相符。由于小林曾是一个弃婴，养父母又在她幼年时离异，导致她在成长过程中缺少温暖和关爱。同时为了在社会上得以生存，她又练就了坚强独立的人格和察言观色的能力。但实际上，她的自我认同很差，在坚强独立的背后，是一颗脆弱的心。孩子的出生唤起了她童年的记忆与心理创伤，再加上婆媳不睦，丈夫又没有给予支持，导致她因自身情感冲突引起了焦虑和情绪低落，对目前的婚姻和生活都产生了迷茫。
她认为，问题主要出在婆婆身上。结婚后，婆婆一直都没有真正接纳她，总在丈夫小强面前说她的不是，好在丈夫还比较明事理，夫妻感情也还可以，遇到和婆婆发生不愉快的时候，小强还会给予她安慰。但没想到，孩子出生后，婆婆强行将孩子带走，这对她的伤害是很大的。
她感到，自己没有父母和其他亲人，受了气也没人可以倾诉，因此也只能委曲求全，所以心里面一直非常难过。现在孩子11个月了，婆婆竟然还是不让她和孩子在一起，而且小强也没有考虑她内心的感受，而是帮婆婆说话。这让她感到很伤心，婚姻再继续这样下去，她受不了，这才想到了离婚。
针对小林的情况，我把咨询的重点放在了问题的解决办法上，让她直接看到问题解决的希望，增强她直面问题的勇气，引导她在自我思考的过程中得到自我成长。
我问小林：“婆婆不相信你能照顾好孩子，那么你做过些什么努力，让婆婆相信你是有能力的呢？”
小林沉默了一会，说：“孩子刚生下的时候确实太小，我的确不会照料，在这方面我承认自己能力是不够，但我现在也慢慢学习了一些育儿知识。”
我追问：“你让婆婆和丈夫了解到了你的这些努力吗？”
“没有，因为我也只是刚刚接触一下而已，平时我也要工作的。”
我请小林设想一下，目前什么样的家庭生活才令她满意。她的回答简单而明确：“婆婆能放手，让我和孩子能在一起。”但我问到她有没有能够说服婆婆放手的具体措施和方案，她坦言，目前还没有，但已经开始在考虑了。
我帮她总结了一下她应当努力的方向：目前，可以利用她自身的资源和能力，来制定一些切实可行的方案，但同时有一个建议，把自己放在对方的角度去考量问题，可能会更行得通。小林点了点头。
一直坐在边上的小强也谈了自己的看法。他感到，在照管孩子的问题上，他们夫妻二人意见一直都不一致。他认为，妻子确实不会带孩子，而自己的妈妈把小孩照顾得很好，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将近一岁，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他觉得妈妈带孩子的确很辛苦，但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们夫妻能够安心工作。
听了小强的话，我又问小林：“听起来你丈夫的理由很充足，你是怎么想呢？”
小林的眼圈红了：“在这个家里，很多委屈我都能承受，因为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但最让我伤心、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们不让孩子在我身边。在他们家里，我是没有资格做母亲的。如果一直是这个局面，不让孩子在我身边生活，那么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根本无从谈起，我也就没有必要坚持着这个婚姻了。”
我问小林：“你希望自己带孩子，是要证明自己是可以的，并可以从这里感受到自己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是吗？”
“是的，但是现在孩子已经不认我了，我觉得我已经不是孩子的母亲了……”
通过做妈妈得到自我成长
通过和这对小夫妻谈话，我感到，在婆媳关系处理上，丈夫并没有能力调和，妻子感到生活得压抑、委屈，实际上需要的是丈夫的关爱与理解。他们从一进门就一直比较平静，不吵闹也不说话，而在双方把话说开之后，让人感觉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二人无法驾驭由不良关系造成的情感困惑，导致矛盾发展到激化。作为婚姻咨询师，我能够为他们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寻找到并打开心结，看清目前问题的实质，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和办法。
很显然，要解决矛盾的核心问题，就要改善婆媳关系，加强夫妻间的有效沟通，而这些都需要小强的积极参与。我引导小强站在妻子的角度去理解她的思想和行为。小林为什么一直强调要求做“母亲”这个角色？这是因为她童年的成长经历，唤起了她想要做个好妈妈的强烈情感。父母和孩子的良好互动，有助于重新学习和体验亲密关系，这可以让她的爱意由内而外的流露，非常有助于抚平她内心的创伤，软化她坚硬的外壳。如果小林通过这件事成长了，他们的婚姻生活也将会有新的起点，而这也有利于为孩子建造健康成长的家庭环境。
小强非常同意我的观点，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解决办法。我建议他们，针对孩子的养育问题，最好两个人先商讨出两三个可行的方案，把几种方案提供给母亲，再一起和母亲坦诚自己内心的想法，以及咨询师的分析和建议，真诚明确地向母亲表达出“让孩子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和良好的成长环境”的愿望，同时要以实际行动让母亲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们。
从后续的随访中，我得知，这对小夫妻回去后，和母亲进行了一番真诚的对话，小强的讲述与劝解，让母亲理解了小林，态度也有所松动，最终表态：可以试试他们提供的方案之一。这让小林看到了希望，也收获了自我的成长。
（作者系二级心理咨询师、上海市心理测量师、企业EAP运营师、上海市高等学校临床医学教师、《家和密码》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