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近年来就业难逐渐凸显，大学生们的就业期望值也在降低。“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观念开始在高校抬头。但是经过调查，持有“靠山山倒，嫁得好自然不如干得好！”这种观念的女大学生也不在少数。（来源：搜狐网）
编者按
《新女学周刊》上一期刊发了《新理解新表述赋予“嫁得好”多重意义》，对“干得好”与“嫁得好”进行了话语分析。本期作者继续就此进行阐释，对“干得好”与“嫁得好”的关系进行重新排列可以发现，虽然对“嫁得好”的重新诠释可能具有多元价值观的特性，但当将“干得好”与“嫁得好”并置并认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时，一方面消解了工作对女性个人价值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彰显了婚姻家庭对于女性个人价值的重要性。而其中凸显的仍将婚姻家庭视为女性的最大价值归属的社会性别规范，依然需要警觉。
■ 吴利娟
在对“嫁得好”重新诠释的同时，人们又是如何看待“干得好”与“嫁得好”之间的关系呢？
“干得好”与“嫁得好”的关系重组
根据受访者对这个问题的阐述，对二者之间关系的解读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除了“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之外，还有“干得好才能嫁得好”“干得好也要嫁得好”“嫁得好也要干得好”以及“嫁得好不如干得好”。通过重组“干得好”与“嫁得好”之间的关系，人们试图突破将“干得好”与“嫁得好”对立起来的思路，以求实现二者的并存甚至统一。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一部分赞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受访者认为，确实存在女性通过婚姻走捷径改变社会经济地位的社会现象。他们反映，“少奋斗一二十年”，“那就是真的······（你）认不认同它也是一个社会问题啊”。
也有认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受访者是因为觉得家庭对女性更为重要，“我觉得女孩子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如果说有一个很好的发展机会，但要离开家庭的，我也不接受。”但是如此明确地将家庭的重要性置于工作之上的受访者比较少，多数受访者认为二者可以兼得或者应该兼顾。
——干得好才能嫁得好
提出“干得好才能嫁得好”的广东城镇男性受访者认为，“其实两个事情都很重要。你什么都不干，那怎么能嫁得好呢？（干不好的话）肯定会给人家炒出去。”也就是说，干不好的人也很难嫁得好。
上海城镇女性受访者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嫁得好，我个人觉得其实就是一种干得好的表现。因为，在门第差距比较大的情况下，你能嫁得进去，首先你这个人基本的素质一定不差。你说所谓的成功人士，他怎么能挑一个各方面都很愚蠢的人。”可见，受访者认为，“嫁得好”并非与个人能力无关，反而对个人能力有很高要求。
——干得好也要嫁得好
一种观点将“嫁得好”视为对“干得好”的补充或回报，如湖北的一位城镇男性受访者认为，“我（女方）有正常的工作，再找个好点的人家，这叫锦上添花了怎么会不好呢?”上海城镇女性也同意这一观点，“有的女性觉得自己事业上有一些成就，就找一个相当条件的男性结合，其实我觉得也没有错。”
也有人认为婚姻家庭美满幸福对女性来说非常重要，不然人生就有缺憾，因此“干得好”的同时也要 “嫁得好”才行。“（女人）最起码要有家庭温暖，在外面才有那个动力去干活是不是啊。”
——嫁得好也要干得好
认为“嫁得好也要干得好”的受访者一般从女性个人发展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比如上海城镇男性受访者说：“我自己认为女同志应该出去干活，要彻底的达到男女平等，在这方面女同志一定要自爱自尊。你嫁得好，离开这个男的，你能生活吗？”
而年轻一代的上海城镇女性也表示，“也许是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我们从小父母对你的期待跟男生是没有区别的。因为就你这一个女儿，不是说等你将来嫁一个好人家然后就结束了。所以说对我们的教育也不是说像以前那样，女人仅仅把自己的小家庭做好就可以了。”
——嫁得好不如干得好
认为“干得好”比“嫁得好”更重要的城镇受访者多是从规避婚姻风险和实现个人价值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广东城镇男性受访者认为，“干得好是必然的，嫁得好就不好说。现在说嫁得好，以后是不是都不一定。”这一想法也得到了一些女性受访者的呼应：“我觉得女人一定要独立，一独立呢就什么事都不怕”。
而持同一观点的农村受访者则更多从家庭发展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湖北农村男性受访者说，“成家有如针挑土,败家犹如浪打沙”;另一位受访者也很同意：“我领悟也是叫‘嫁得好不如干得好’,你嫁得再好你不干，实际上也没用。”
从上述一系列对“干得好”与“嫁得好”关系的重新表述中可以看出，人们在讨论二者不同组合的可能性时，赋予“干得好”和“嫁得好”的意义并不完全一致，在一种特定的组合下往往会强化某个层面的意义而有意无意地忽视其他层面的意义。比如，赞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情况下“干得好”是指通过个人的工作能力提升自己的经济社会地位，“嫁得好”指的是通过婚姻改变个人的经济社会地位；另一种情况下“干得好”更倾向于指一心追求事业成功而忽视婚姻家庭生活，“嫁得好”则指的是拥有幸福的婚姻和家庭。也正是由于这种对意义的选择性表述，可以辨析出“干得好”与“嫁得好”的不同组合背后所认可的和所排斥的分别是什么。
“嫁得好”多元诠释与社会性别规范
笔者分析发现，人们对“嫁得好”的意义诠释确实变得更加多元，不能武断地将对“嫁得好”的追求视为一种传统观念。当下对“嫁得好”的重新表述可以理解为对封建传统和革命传统的反抗——反抗封建传统表现为对感情的强调（建立在现代浪漫关系/爱情之上的婚姻），而对革命传统的反抗则表现为对门当户对的强调（革命的爱情通常是要“反”出家庭的，婚姻中追求门当户对被认为是落后的封建思想）。但是，由于上述二重反抗的话语基础是女性特质论——女性情感满足上的诉求，因此有可能对“嫁得好”的重新表述反而强化了婚姻和家庭对女性的重要性/不可或缺性。新的话语越成功（越深入人心）就越有可能成为新式现代陷阱——让女性认为可以通过婚姻实现自己的价值，更将“好”的婚姻视为实现自己价值的重要体现，从而不能接受通过其他形式实现个人价值的可能性，也不能接受婚姻失败。可以说，“嫁得好”的意义被重塑得越接近现代家庭观和爱情观，这种危险就越高。
而这一点在对“干得好”与“嫁得好”关系的重新排列中得到了印证。在五种可能的组合中，只有“嫁得好不如干得好”的说法中没有明确地强调婚姻对女性的重要性，也没有明确地排斥哪一种婚姻状态，但这种态度多是以规避婚姻风险为前提的。其他的四种组合中，婚姻都被作为认可和排斥的标准之一。因此，虽然对“嫁得好”的重新诠释可能具有多元价值观的特性，但当将“干得好”与“嫁得好”并置并认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时，它对“干得好”与“嫁得好”的多重意义进行了重新选择和排列，一方面消解了工作对女性个人价值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彰显了婚姻家庭对于女性个人价值的重要性。这种性别话语的多重性和复杂性似乎为女性提供了多元身份建构的可能，但它所生产的社会性别规范仍将婚姻家庭视为女性的最大价值归属，需要对此保持警惕。
（作者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讲师、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