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弗雷泽
哈贝马斯
语言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系统,体现一种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以及社会规范和礼仪。语言和说话看似是件人人都会的小事,但却承载着人类社会悠久沉重的历史,并在塑造着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们向往温馨幸福的日子,先从学会说话开始吧,当你掌握这门艺术后,便会发现你的生活和世界与以往大不相同。
人与人交往离不开语言,而且语言至关重要。巴特勒认为“语言言说言说者”,语言塑造主体和性别,以及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份。即便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路时被警察叫住,这个行为本身也是通过语言塑造的,警察叫住人的行为是一种表演性的言谈行为,是他的权力身份所致。
语言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系统
语言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系统,体现一种权力关系和社会结构,以及社会规范和礼仪。如果说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注重伦理关系的礼仪之邦,我们是否有理由相信古人,尤其是有文化和教养的人比我们更注重说话,或者说他们说的话更让人爱听,更令人舒服。所以,我们今天在打造文明与和谐社会时,是否也应当学习中国古人和一些会说话的西方人呢?
琢磨一下我们经常看到的标语,发现大都是负面的,消极禁止式的,例如在一些公共服务部门,人们经常看到的牌子是“闲人免进”,但国外经常见到的是Staff Only(工作人员专用)。在国外的公共汽车上,你看不到残障人和老年人专座的字样,但会写上“轮椅使用者专座”,“身体能力下降者专座”,这些提示没有预先给人贴标签,“病人”“老年人”和“残障人”等等,但也可以达到照顾这些特殊群体的目的,同时也给人一种祝福和期待,预示人们有一天可能从轮椅上站起来,身体能力得到恢复。每当看到这样的提示,我都会感觉这种简单的语言透出一种对人的尊重,即使是对那些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也能让他们不失尊严地得到社会的关爱和温暖。在国内的一些公共场所,你也常常能看到一些告示的英语翻译令人匪夷所思,例如在游泳馆里你能看到“Watch Your Head”字样,直译过来是“看着你的头”,但我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如何看着自己的头,如果翻译成“Mind Your Head”是否更好一点呢?尽管我也知道这些告示的中文本意是“小心碰头”。
其实,会说话不仅表达在公共生活中,也表现在家庭生活中,它是夫妻生活中的一种重要的润滑剂。我国的一些东北汉子的确铁骨铮铮,但往往在生活中缺乏关爱和柔情,话语生硬。例如招呼妻子时会喊:“哎哎,那个谁啊,你快来一下!”他妻子也会顺声跑过来,就事论事,解决问题,也全然没有温情的回应。但是,如果在一些西方国家,丈夫至少会喊出夫人的昵称,或者是“亲爱的”“宝贝”等等,使得夫妻之间的简单交流充满温暖,或者干脆来个搂抱的动作。中国的丈夫也许会说:“算了吧,她是我老婆,我愿意咋称呼就咋称呼,碍别人啥事?”殊不知,这种意识体现出一种父权制思维,把妻子看成自己的所属物,与房产和土地,甚至宠物一样。全不知,女性是人,与财产和宠物不一样,有自己的独立性、人格尊严和情感。夫妻之间的交流是情感的交流,没有一种情感来回涌动,不仅生活乏味,女性也由此缺乏自信,情感干瘪,因为她没有从丈夫的称呼中获得一种关爱和认可。
因而,我认为中国家庭在解决温饱,共同向更高生活和情感迈进时,夫妻双方应当学会说话。会说话的确是一种需要“习得”的艺术,对于男性更是如此。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道德遗留依旧使中国丈夫在夫妻相处时不懂语言的艺术,唯我独尊,而女性对于社会生活越来越多的参与和思想的解放,使她们对于家庭生活和夫妻情感交流的质量有了更高的要求,并期待家庭生活中父权制语言的改变,让人格修养也在家庭生活中得到体现。
女性主义哲学非常关注语言表达
20世纪后半叶以来的女性主义哲学也非常关注语言表达,因为在女性主义哲学看来,语言并不是中立的。女性主义政治哲学家南希·弗雷泽曾经概括出语言探讨对于女性主义的意义,认为至少语言概念有助于女性主义理解四方面的内容:一是理解人们的社会身份在一段时间内是如何形成的。二是理解在不平等条件下,作为集体行动者意义上的社会群体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它为什么未能得到充分的发展。三是理解社会统治群体的文化霸权是如何形成的,以及如何被争夺的。四是理解和指明社会变革以及政治实践的前景。
当代哲学大师哈贝马斯曾经论述过语言和话语在社会和科学认识中的意义。在他看来,社会是一个由交往行为构成的网络结构。任何一种理论,即便是客观主义理论也必然根源于与社会的关联之中,我们必须通过“生活世界”来讨论科学、政治和伦理学,讨论理论与实践,以及现实与未来。
“所谓的‘生活世界’是一个既包括了个人能力,又体现了社会文化遗产的背景信念的综合整体。”生活世界也是一个“此与彼、熟悉的和陌生的、被回忆的、在场的和被期待的事物交织而成的多维度的关联系统。”这一生活世界是以语言或话语形式出现的,生活世界中的所有交往行为都需要语言,“生活世界据以结构的先验法则通过语言分析,可被理解为交往过程的规则。” 还有,作为社会文化传统和信念整体的生活世界也是一个规范系统,通过生活世界的必经之地,以及构成我们行为边界的东西都是语言和话语。它们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来源于生活世界,任何脱离生活世界的理论都无法成立,生活世界具有规范性的内涵。二是来源于人的理性。理性是一切思维、行动和言说着的主体在日常生活和科学活动中的基本联结点。
因而,语言和话语就像一条由社会知识库藏联结而成的穿越时间的河流。从过去走来,圈定了现在,并以另外的形式继续流向未来。“它铸造了主体和集体意识,并以这种方式行使自己的权力,因为主体意识和集体意识既是对社会进行研究的基础,也是使社会发生变化和发展的根本点。”
无论人们是否理解和喜欢弗雷泽和哈贝马斯上述的深刻思想,我们都应该意识到:语言和说话看似是件人人都会的小事,但却承载着人类社会悠久沉重的历史,并在塑造着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们向往温馨幸福的日子,很简单,先从学会说话开始吧,当你掌握这门艺术后,便会发现你的生活和世界与以往大不相同。
(作者为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